23 纹身
23 纹身
何与自打进到纹身店就有些内心发毛。 尤其在拉着方圆旁观了一位肥头大耳的社会哥纹了个花臂、听见社会哥疼得先是抽抽、后是破罐子破摔扯开嗓子嗷嗷大叫后，她更是发毛。 “喂，喂喂……”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方圆的袖口，“这个看着好疼啊，你觉不觉得？” 何与发毛得连带着声音也都变得细细弱弱。她其实想说「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但总归是自己提的要纹身，不能自己先打退堂鼓不是？上策当然是让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嗯。 方圆慎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钉在那位社会哥身上：“嗯？看着是挺疼的。” 然后呢？没然后了？她怎么不接下去说。何与在心里撇了撇嘴。啊……骑虎难下。 “我怕疼……你看我打耳洞都疼成那样了……我……”要不是在外面，何与都要抱着方圆哭出来了。 “那……你不想纹了？”方圆皱了皱眉。 方圆对决定了的事情很少临时变卦，也向来不喜欢计划被打乱，但如果是为了何与……哎，打乱就打乱吧。但何与仍是从方圆皱起的眉头读到了某种落寞。 纹身事小，失信事大！ 何与一边抓住了主要矛盾，一边抓住方圆的手聊以自慰，一整颗心都吊着急急地说：“想纹的，想跟你一起纹。但是……要不，要不待会你先纹，我后纹？” “行，我先就我先。”方圆安抚似地拍拍何与攥着的手，“诶你看这个躺椅还挺像牙科诊所里面的躺椅哈……” 何与听罢只觉得崩溃，这人是一点都不怕吗？为什么还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疼好吗！当然，这些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否则，已经危机重重的家庭地位恐怕要雪上加霜。 直到终于看到纹身店的躺椅、听到机器吱吱作响、看到纹身针正要往腰侧扎去，何与才找回某种真实感。她和方圆真的要纹身了。 当然，此时此刻她只是旁观者，方圆才是那个在案板上的待宰羔羊，唔，好听的说法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纹身针细细密密地打在胸侧肋骨处的皮肤上时，方圆觉得……方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皆因疼痛是预料之中的，现实与想象的差距无非就是多疼些和少疼些的区别罢了。非要说有什么新鲜念头……方圆觉得此时此刻还真挺像在牙科诊所被电动仪器摆布的感觉。 方圆侧躺着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前方的虚空。疼痛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此种又酸又钝的感觉但凡持续个几分钟以上便也足以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 偶尔蹙起的眉头，微微的汗意，逐渐变得条分缕析的额发……当事圆恐怕正在承受某种凌迟般的折磨。 “你疼的话可以……喊出来的。”何与小声嘟哝了一句，见方圆面色不善地咬牙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说。 吱吱吱吱。 没有人再说话，周遭只剩下纹身机的电动马达声，每一下都像透过薄薄的皮肤直接打在胸侧的肋骨上。 方圆的注意力一直跟着针尖，跟着它描画过肋骨的每一寸，跟着它笔锋回转想象着当下纹到了哪个字母。这样想着倒也很快习惯了肋骨处的钝痛。 但，没有什么习惯会是长久的，而改变习惯总是会让人害怕的——比如，在终于完成了肋骨部分、纹身针即将往腰间软rou“书写”的时刻，分明还未落笔，方圆就已惊得有些颤抖，连呼吸都滞住了。 这处软rou敏感得很，如果她没有记错，平日里光是被轻掐一把都能让她跳脚。若是被纹身针……她不敢想，趁着间隙偷摸着伸手抓住了坐垫边缘。 软rou处传来的第一下剧痛让她猛地攥紧，指节发白，力道之大就像是要掐碎坐垫一般。 在一旁观摩的何与终于坐不住了，方圆的表情愈发难看，何与着急得就要去抓方圆的手，“你你你，你疼不疼啊？是不是很疼？” “别别别！你别动我！”方圆咬牙切齿的低吼虽然声音不大，但着实吓了何与一跳。 何与觉得有些委屈。 她只是想安慰一下，怎么就被吼了。 不开心。 “我……我就这样就行，你不用拉着我，我自己能行……”方圆觉得刚才有些失态，也有些抱歉，但也无暇他顾。 眼下动一下都可能会拉扯出更大的疼痛，况且拉个手就不疼了？她闭眼深吸一口气，那是纯爱小说才有的桥段。 方圆在心里把那些说「胸侧肋骨处皮肤薄所以最疼」「腰侧其实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的纹身反馈咒骂了个遍。 但人为刀俎、我为鱼rou，要想痛苦结束得快些，一字经——忍。 方才肋间的疼痛还有规律可捉摸，而此时腰间的疼痛每一遭都出其不意。她闭眼，皱眉，咬紧牙关，死死攥住坐垫，已经顾不上去想那根天杀的针到底描到哪个天杀的字母。 约摸再过了五分钟，腰侧已成过去，该轮到盆骨的凸起处。快完事儿了，方圆在心里提前欢呼，但一如此前那般撞击在骨头上的钝痛还是让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所幸已近收尾，十数秒后，随着电机轰鸣声戛然而止，她知道她的忍受终于到头了。 她低头看了看，黑色细线，漂亮的铜板体，匍匐在她身侧，还沾了点未拭净的猩红，随着身体的曲线一路起伏。挺好看的。她满意地笑笑。 但此刻的欢喜似乎并不相通。何与颤颤地问：“什么感觉？是不是很疼啊呜呜呜……我怕疼……”方圆缓缓起身，松开攥着坐垫的手拍了拍何与的肩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啊——！”何与绝望地躺了上去，“你好不好抓着我的手手，我害怕……” 方才一路无话的纹身师大哥“噗嗤”一声，在方圆和何与之间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定在何与身上说道：“不会疼很久的。” “不怕。”方圆拉过何与的手。 何与的手有些凉，手心一层薄汗，想来是害怕得紧。方圆掌心摊开，试图温热她。 当电机声音再次响起，纹身针打在何与的皮肤上时，方圆又一次刷新了对何与的认识。 “啊……我靠！” “呜呜，XXX我好疼……” “我艹！疼死爹了！” “你哄哄我，呜呜，好疼……” “宝宝……” “艹！” …… 不愧是阴晴不定之翘楚。方圆被这一出闹得愣住了，纹身师大哥脸上的笑意连口罩都遮不住。 “我在，我在，别怕啊，乖。”方圆有些无措，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定定地看进何与的眼里——湿漉漉的，有些狡黠，有些感动，有些疼。 个兔崽子，磨人本事一流！ 还有力气嚷嚷，说明还没疼到极致。当然，方圆是万万不敢把这话说出口的。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情趣，情趣罢了。谁让这人是自己挑的呢，还……怪可爱的。 “纹到哪里了？”“三分之一了。”“怎么才三分之一啊宝宝……呜呜，疼……” “纹到哪里了？”“一半了一半了，你再坚持坚持。”“呜呜……” “纹……”“别问了快好了！” …… 何与从躺椅上下来之后一瞬间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 “哎呀，真好看，啧啧，真好看！”她轻轻地摸了摸还贴着保鲜膜的那道纹身，“诶，你给我看看你的！”话音未落就要去撩开方圆的衣服。 “诶诶诶你做什么……有别人看着呢！”终究还是没挡住何与的手，只能稍稍侧过身不让外人看见。 “哇……好好看！”何与眼睛发亮，“你看，你纹的右侧，我纹的左侧，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依旧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 “嗯？” “这样我们拥抱的时候，纹身就会挨在一起啦！” 何与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把方圆拥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