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化解

    苏桐挂断了电话，想就在这个墙根下睡一觉，就像在高三时阴冷潮湿的，难熬的每一个夜晚，可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苏桐又想到了一个地方。

    苏桐需要打车去那个地方，因为她已经没劲走了，虽说帮柳青瑜付完住院的一系列费用之后，身上的钱已经不剩很多了，但是打车还是打得起的。

    看到熟悉的校门时，苏桐的全身几乎在打颤，仿佛自己的灵魂仍旧与这里连接，只要看见这个校门，她就会想起自己被霸凌的曾经。

    从正门进入不太可能，但是可以翻墙。

    那是学校的一片树林，现在是隆冬，树枝光秃，说好看太牵强了，但是隐蔽性倒是很强。

    她想起那也是某次吵架，苏桐躲在这边不让柳青瑜找到，柳青瑜脸色苍白的走到这里，一拳捶在墙壁上，抬眼才发现苏桐就在这个小树林里。

    那是柳青瑜最生气的一次，苏桐亲眼看着柳青瑜的眼睛逐渐发红，生气的质问她为什么躲到这里，一个小女孩大晚上待在树林里该有多危险。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苏桐抱着手，坐在长椅上。

    一阵窣窣的声音过后，柳青瑜从几棵树后走了出来。

    “为什么躲在这里，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你接了再挂掉，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医院治病啊？”苏桐无尽的劳累与委屈最终化为疲惫的怒吼。

    “对不起，我……很麻烦吧？”柳青瑜走上前苦笑。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苏桐又退后两步，“你不是能跑吗？跑啊！有本事就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治了。”柳青瑜的声音分辨不出来任何感情，像是一座麻木无力的机器。

    “你胡闹什么？”苏桐嘶哑着声音，“你知不知道精神分裂会发展成精神残疾啊？”

    “我知道，治不好的。”

    “你认真去治了吗？你怎么知道治不好了？”苏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随后，泪水忽然控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滚出来。

    柳青瑜的双唇颤抖，他的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服，此时冷的已经有些苍白。

    “如果……我……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把……把自己冻死？”苏桐抽泣着说。

    柳青瑜靠近苏桐，在他眼里，苏桐永远都漂亮可爱，就算现在被泪水糊满了整张脸，眼睛里有溢出的怒意和无奈，她也仍然漂亮可爱，和记忆里的苏桐没有半点差别。

    轻薄的袖角蹭过苏桐的脸颊，柳青瑜轻轻捧起苏桐的脸，笨拙的用袖子蹭干泪水，袖角被濡湿了大片。

    “我不会哄人，别哭了……”柳青瑜珍重的说。

    苏桐摁下柳青瑜的手，止住泪水之后，她准备一走了之，柳青瑜紧跟两步想要抱住苏桐，可是双手最后悬停在了半空。

    “苏桐，这几年我没有一天好过，我不知道……这样真的能让你开心吗？”柳青瑜有些咬牙切齿了，可最终没有能说出伤人的话，只是卑微的祈求着苏桐的回答。

    “这几年我也没有一天好过！”苏桐回头，怒目圆睁，“我高三被校园霸凌的时候你在哪？我被一群混混拖进厕所的时候，你明明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我没办法！”柳青瑜隐忍许久的感情终于发作，“是我想把你抛开吗，我有我的责任，你说过……我不负责任，可是我没法选！”

    苏桐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对于柳青瑜爆发情绪的讶异，毕竟在她的记忆里，柳青瑜很少发狠。

    “你以为我一点愧疚都没有，你以为……我心安理得的过着什么好日子是吗？”柳青瑜指着苏桐的鼻尖，“苏桐，我得了精神病，没了工作，我爸也死了，我不是说要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该付的代价我已经付完了……”

    “好……代价……那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话！”苏桐转身背对着柳青瑜，就好像如果柳青瑜无法给她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就会立刻离开，“你对我的爱……到底还剩多少？”

    柳青瑜不知道苏桐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转念一想便知道白修仪肯定对苏桐说了些什么。

    “想必白修仪早就跟你说过了……”柳青瑜停顿。

    “我不要别人说给我听。”苏桐的头微微扬起，那是带着几分倔强的神姿。

    “我对你的感觉，从涨到峰顶的那一刻，就没有下降过。”柳青瑜自认为两人的结局最终还是走向破裂的，便毫无顾忌的什么都对苏桐说了，“可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像我人生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样，会随时间忘掉的，只有我赶你走之后我才知道不是这样……”

    “对不起……”柳青瑜说出了今天的第二遍“对不起”。

    “别道歉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苏桐的声音有些发颤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为难……”

    柳青瑜的嘴角勉强的扯起，扯出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这些年，柳青瑜的每一秒每一刻，苏桐都在往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名为愧疚的刀，为何愧疚，因为对这段感情还心存着一分希冀。

    “什么恨啊爱的，我都不在意了，柳青瑜，复合。”苏桐又重新转身面对柳青瑜，摇摇头，仿佛在把那些痛苦回忆全部甩干净。

    柳青瑜怔住了，或许又是某种幻觉，或者他的耳朵出了问题，总之他不认为女孩会提出“复合”这两个字。

    “你别愣着！你没听见吗？我说复合！”苏桐有些着急，几乎要跳脚。

    几束白光照进被枯枝败叶层层遮蔽的树林，三两成群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夜巡，听到声响后大声喊着是哪个班的学生还不回宿舍。

    “快跑！”柳青瑜顾不上什么复不复合，被保安发现一个离职职工和已毕业学生在树林单独相处，明天就会上头条了。

    柳青瑜先翻过那堵墙，伸出手打算接苏桐，看见苏桐迟疑的眼神又收回手。

    “伸出来啊？你要看着我摔到地上吗？”苏桐不满的说。

    柳青瑜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稳稳的接住苏桐。

    当女孩落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柳青瑜好像看见了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女孩就这样被自己抱在怀里。

    柳青瑜终于挣脱了一切。

    现在，没有人会拦住他们，没有人会阻止他们。

    “那两个学生翻出去了，我们赶紧从另一边过去。”保安在墙根处窃窃私语。

    柳青瑜和苏桐对视了一眼，苏桐忽然笑得弯下腰。

    “怎么了？”柳青瑜俯下身。

    “你答没答应我？”苏桐忽然止住大笑，变得认真。

    柳青瑜咽了口口水，伸手蒙住苏桐的眼睛。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女孩的唇角处。

    “苏桐，一个愿望。”柳青瑜贴在女孩耳边，“我希望这次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