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 蓝线草莓协奏曲

    复仇是有必要的。

    你知道的，其实我和L一起去找金鱼草的那一天、夜神妆裕被捞起的那一天、我父亲在深夜独自抄起夹克走出门的那一天，和平常的每一天都一样。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忆中的那些特殊的日子漫长得像是某种预示。关于幸或不幸，我平时尽量不去想，因为一旦开始思考，就总觉得有一团火在什么地方隐隐地烧着。它要烧干池塘，烧干大海，烧干北海道这片土地上过去、现在与将来所有的雪。

    我带着那把手枪的一半部件去找L的时候，他不用我开口，只看到我的表情就从房间里拿出了剩下的一半部件。

    “首先拉套筒上膛，这一步是为了给击锤蓄能。然后把保险置于解脱位。”L把组装好的枪支塞进我的手里，摆弄着我的手指套上扳机。最后的一步，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发现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怎么计划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有的只是法外之地和法外之人。若是预先知晓不被追究，作案的手法无论多么粗糙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

    我想过制造意外，但自己与死者的恩怨未免过于明显；我想过让自己也成为凶案的一环脱出，但这样规划的历时太久。我既然注定要去东京，不如即刻启程。

    我把仔细擦过指纹的枪交给了松田桃太，把L教我的又教给他。那些曾经和他一起比赛的朋友劫持了仍时常在海岸边游荡的三人组，我告诉松田桃太：“一共是八发子弹，你解决完之后打算怎么弄？”

    “我有个朋友说如果能判定成精神病的话，说不定可以脱罪。”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手上的枪。“他们会帮我作证的，就说我在妆裕死了之后就疯疯癫癫之类的，应该行得通吧？”

    “八颗子弹的话，刚好还有试错的机会，我可没有真正用过枪啊。”他捏着枪托走到关着凶手们的仓库门口。

    我低下头，闭上眼睛，在一边的L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夜神月……”

    我听到松田桃太用小而怯懦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我抬起头，看到他一脸丧气的哭相，大叫“我好害怕！”，然后就这么冲进了仓库。

    第一声枪响后，仓库里回荡起了尖叫和嚎哭的声音，第二至五声紧随其后，仓库里随之陷入了死寂。

    第六声和第七声靠得很近，且有击打在硬质物体表面的声音质感。

    第八声间隔的时间最长，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松田桃太的朋友们往仓库涌去，我回握住L的手，逆着人流向外走。

    “说不出的心事，就留在这里吧。”L在混杂的声音里这样对我说。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让我想起从前发生的故事，顺直的路，化开的雪一般模糊的路灯。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所以我是不会回头的。

    我拉着L在街上跑着，结束末班公交运行的司机醉倒在路边的报刊亭旁边，只能庆幸现在不是冬天，他有这样做的资本。

    我和L踏上那辆镇上唯一的公交车，他摆弄着长长的挂档器，挨个试着cao作系统里的按钮分别控制什么。

    “你会开公交车吗？”

    “都差不多，稍微试一下就能开了。”

    mama做的晚饭，就餐时间放着新闻的电视机，流冰季，妆裕喜欢吃的草莓，爸爸蓄的胡子，谋杀，金鱼草，尴尬的味增汤，没人放在心上的外教课。

    “从北海道可以开去东京吗？”

    “我在东京见过挂着北海道牌照的车。”

    嵌进沥青地的蜻蜓，吃眼睛的鱼，Nokia　8110，夏夜的春梦，真正的枪，殉情，Windows95，长长的皮风衣，心不在焉的司机，松田桃太哭丧着的脸。

    “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我们就顺着新干线走过去吧。”L回头对我这么说，我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新干线现在根本就还没有开到北海道。

    堆满纸箱的房间，坡道上的摩托车，淤青，无聊的故乡，我不断找补，却还是无法遏制地滑向崩坏的十七岁。

    再见，我要去找蓝线草莓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