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池中之蛙死于昨夜

    Chapter5　池中之蛙死于昨夜

    父亲亲自提审了松田桃太，却在48小时的时间内无法给他定罪。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我自然也没有再去暑训班。风暴渐消的那个早晨，一夜没睡的我匆匆去了L的家，门还是一推就开，键盘声告诉我他在家。

    “我的meimei失踪了，我感觉和你朋友未婚夫当时的状况有点相似。”

    键盘声停了下来，L走到卧室的门口，歪着头看站在玄关处的我。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的缘故，他迟疑地抬起手臂，僵硬地环抱住我的肩头。

    “我们可以一起调查。”他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嗯。”

    松田桃太说他不会游泳，所以才直接来了我们家求救。父亲的质问还没出口，就自己意识到了没有让他人一并殉情的理由。

    尸检的结果显示夜神妆裕死于溺水，身上无明显外伤和挣扎痕迹。她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在即将或正在下雨的天气下走进海里？

    谋杀若非借助于延时装置，则总是需要凶手直接或间接在场。在海边这样开放的场景里，精巧的延时装置不太可能存在，如果是借助于特殊的开放场景，我能想到的因素有潮汐、沙子或礁石独特的理化性质、空旷。

    如果凶手在场，那么可以通过那一天的时间线倒推——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去过海滩，能否与他人互证？

    父亲开始从后者着手进行排查，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松田桃太被邮局停职处理了，但他拜托了从前的同事，请他们在送信的时候顺带着观察有嫌疑的人。父亲始终无法做到释怀，他觉得女儿的死与松田脱不了干系，即使松田每天都会在他离家之后来拜访，留下一些慰问的礼品。

    我觉得父亲对松田也有些残忍，失去女儿与失去恋人的苦痛为何做不到共通。一个劲地做出补偿的松田卖掉了摩托车，我曾经在开门的时候暗示过他不要再来了，可他却好像钻进了悔过的死胡同，不得到夜神总一郎的亲口肯许就不放弃。

    “如果找到了凶手，你会怎么处理？”某一天我对L说。他的家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觉没那么难受，就像短暂地脱离了小镇去到了一个异空间，所以我还是时不时地直接来拜访。

    “移交给警察。”他好像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停下手上的工作转过头来盯着我看。

    我故意装作没有注意到他。我想过真相的无数种可能性，其中的某些让我感到十分愤怒，会感觉单单司法的裁决绝对无法与失去妆裕的痛苦相消。

    “我能猜到月君在想什么哦。”L那边键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不介意当你的共犯。”

    “为什么呢？”

    “因为我无所谓要去什么地方，过程是悠闲的旅行还是紧张的逃亡，但是月会孤单。”我听到他拖着步子走出了房间，“我曾经也是孤单的。”

    我不害怕打雷，但是我很讨厌下雨天，因为坏事情总是在下雨天发生。

    半夜我被铃声吵起，雨落在房顶上的声音很斑驳。我推开房门走下楼梯，看见父亲正披上夹克准备出门。

    他看到我起来了，打手势示意说是警局那边有报案，让我回去继续睡觉。他带上门的时候动作很轻，想必是不想吵到mama。可门合上没多久，mama就披着毛毯出来了，眼睛里满是担忧。

    我拿上伞，想悄悄跟上父亲，可雨夜隔绝了他的踪迹，我迈出门的时候街上什么都看不清。

    凶手和真相一并水落石出，我做的最坏的预设出现了——三个相信世界会在2000年重启的初中生，最大的一个还差一个月到刑事责任年龄。最开始的时候是恶作剧，说有同伴在海里溺水，以此让雷·潘伯跳进流冰季寒冷的海水里。

    被问到为什么还要继续行恶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思考了很久，最后其中的一个终于想到了答案：“能相信这样谎言的人，一定是善良的，他们总是被爱。看到爱着他们的人漫长又用力的痛苦……会觉得世界确实是虚假的。不久之后重启，这样的爱或许也能降临到我的身上。”

    夜神总一郎也是他们口中善良的、被爱着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同事及时赶到，医生的诊断恐怕不会是“溺水后昏迷，3天左右能苏醒”了。据说那些孩子在河道边淋着雨呐喊，“就快了！就快了！”、“再往前一点点！”之类的话，情绪狂热，悲伤与焦急不似作伪。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松田桃太，彼时正处一条长长的坡道，他与我攀谈说：“那次遇到妆裕就是在这里。那之后她如果骑车上学，我就先骑下这条坡道，在最下面捏着车闸等她。”

    “对不起，看着你我总是忍不住说关于她的话，又让你不开心了吧？”

    我挤不出脸上的表情，苦笑、皱眉、得体的微笑、愤怒……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伪装情绪的能力。

    “我能弄到一把枪。”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对他说。

    我扭过头，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留下松田桃太一个人站在那个坡道上。等回到家里，mama坐在餐桌前，见我回来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道：“月回来了啊，先来吃晚饭吧。”

    幸福又美满的家里，怎么就只剩下我和哭个不停的母亲了呢？

    如果我是出生在东京，父亲他说不定会成为警署的长官，夜神妆裕能碰见更多的好男人，mama再也不用经历这样重复的痛苦的每一天，我也能有机会在最好的补习班里备战升学考试。可能在某一天，天上还会掉下来一本能生杀予夺的神奇笔记本，如果被我捡到了，那我就把世界上的坏人、无聊、饥饿、贫穷通通消灭。那一定会是一个很棒的世界吧！

    我再也不说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