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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骨前篇妹视角

    

断骨·前篇·妹视角



    永安四一七年·五月

    今天被一群陌生的人带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他们说以后我就在这生活。

    感觉他们一个个都凶狠狠的,有些害怕,幸好哥哥马上就来了。

    哥哥说是父亲把我接回府了,还让我不要介意这里脏脏破破的,他会常来陪我的。

    其实还是有些听不懂,但大概意思就是我回家了。

    四处望了望,怎么会嫌弃呢,这里可比以前那个小院子好多啦!至少不会有老鼠!

    最重要的是有哥哥在,而且还能常常见到哥哥。

    永安四一八年·九月

    今日是我五岁生辰,好开心。

    哥哥来的时候,带了好多好吃的,蜜乳糕、松脂糖、红豆酥…还有好多数都数不清的,是错觉吗,感觉他带来的糕点比外头买的好吃太多。

    用饭时哥哥一直在给我夹菜,都把碗堆成一座小山了还在继续。我笑着问他夹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嘛,他同我说先吃若是真的吃不完他再吃,有些怀疑。

    夹了块鱼rou细细品起来,哥哥很细心的让厨娘提前把鱼骨头去了。

    鱼rou滑嫩,入口即化   ,还是头次吃到这般美味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他看我吃得狼吞虎咽打趣道:“看来是不需要他来解决了。”

    结束后哥哥陪我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月亮。

    我问哥哥为什么月只有一轮,而星星却有很多颗,他说月亮很孤单,需要很多很多星星陪着才不会害怕,我赶忙抱住他的胳膊追问:“哥哥会不会也需要很多很多个meimei陪着才不会孤单?”

    他噗呲一下笑了,说:“只需要妱妱一个人就够了。”

    看着他笑我也想跟着笑,还没乐多久腹中阵痛传来,一瞬间只觉头昏脑涨呼吸困难,他慌了神让随侍去请大夫来,自己则扶我起来送我回房休息。

    刚站起,恶心感更烈,肠胃绞痛,方才吃的美味一下全吐了出来。

    他更慌了,愣在原地不敢动,怕再做什么让我不适感更剧。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我没了力气全靠在他身上,而他也没有半分动摇。

    一刻钟后,大夫来了,跟在大夫身后的是一脸阴沉的父亲。

    大夫为我开了药方,同父亲说我这是鱼虾之毒,若是用了鱼虾轻则皮疹呕吐重则死亡,我明显的看到大夫说出这句话时父亲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

    那日之后,父亲给我安排了新的厢房,比之前的干净宽敞,离哥哥房间近了许多,我开心得不得了,这样就能常常去找他了。

    可哥哥两旬未来找过我,也不见人,听侍女说他被父亲罚了家法,伤得可重还在养着。

    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哥哥呢,他也不知道的。

    永安四一九年·六月

    盛夏酷暑,蝉儿在院里的大树上没完没了的叫了好几日,夜里休息也休息不好,让人心烦意乱。

    我实在受不了,派侍女去把木梯拿来,今日我必把这蝉从这树上捉下来不可。

    侍女在下方扶着木梯生怕出什么意外,我什么也没说提着裙摆哼哧爬上去,待在粗壮的树干上站稳后才见底下女子神色平静下来。

    仔细在树影间寻着蝉的身影,在这吗?或是那处?明明声音越来越近却始终分辨不清它的方位,就这样寻了许久,依旧看不清。

    日头越来越大,背上出了细细的汗。

    就在这时,终于看见那只小家伙的身影,原来在这!可让我一顿好找。

    一时激动,没过大脑的直上去把蝉捂在手中。

    直到虫儿受惊振翅欲飞,发出巨大声响,手中四处乱爬传来瘙痒刺痛的触觉我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啊!!!”

    我吓得尖叫,打开手害怕的将蝉甩出去。

    “妱妱怎么了?”

    是从树下传来的声音,是哥哥,不知来了多久。

    见到是他,没忍住放声大哭出来,“蝉儿跑了!”

    他一脸无奈,站在树下安抚我受伤的情绪,最后待我平静后让从树上下来。

    闻声望下去,突然觉得好高好高。

    他看出了我所顾虑,张开怀抱道:“跳下来吧,哥哥在树下接着你,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可、可是我害怕!!”

    “怎么会,难道你不信哥哥?”

    “才没有!!”

    犹豫再三,最终深吸一口气闭着眼跳了下去,哥哥的怀抱很温暖,有着令人安心的松木气息。

    永安四二零年·八月

    听闻宫内要举行秋狩,各官可带上妻儿一同参加。

    本以为这事与叶家无关,毕竟父亲常年在外出征,难得休沐都是在家休息不外出,可夜里用饭时父亲却提出让我与哥哥明天和他进宫。

    隔日

    夜里噩梦不断,醒时头脑昏沉一片,迷迷糊糊的被哥哥牵着随父亲进宫参与狩前祭祀。

    回过神时,已在前往猎场的路上,父亲驾着马行在前头,看不清他的神色,我短胳膊短腿不会骑马,与哥哥同骑一匹跟在他身后。

    哥哥把我圈在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闲聊着。

    抵达猎场后,还要等着宫中的猎手侍从把猎物赶到预定区域内才开始。

    父亲在不远处与同僚闲谈着,没太管我们。

    我看着父亲,心中不满,带我们就把人丢在这算什么啊?还不如在府中看话本来的有意思。

    许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本该看着猎场的他,视线移到我身上,吓得我赶忙躲在哥哥身后避开那道凌冽的目光。

    “哟,这不是舟儿和妱妱吗?”平和的气氛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

    是同族的堂哥——叶险之。

    哥哥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将我护在身后,打算扭头去父亲身边。

    “诶别急着走嘛,”叶险之一把折扇挡在哥哥身前,“难得见一回怎么扭头就走啊?”

    “堂哥这是作甚,是家中建屋子银两不够又来借了?可我记得先前借去还债的银两还未还罢?”

    听他说这话,叶险之的脸一下阴了下来,像话本中欲求不满的恶兽。

    哥哥没管他的情绪拉着我就走,只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咒骂:“叶舟,你算老几敢这样同我说话!娘没了丁家的支持也没了还搁这装什么啊,还有你这好meimei就是害死你娘的罪魁祸首,竟还这样苦苦护着,真是瞎了眼。”

    身体不自觉发抖,没敢回头看叶险之,察觉到我的反应,哥哥握紧我的手更加用力,向着父亲行去。

    当日,哥哥为了防止叶险之再来一直陪着我,并未同其他世家子弟前去狩猎。

    父亲知晓此事,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猎到的两只兔子分别塞进我与哥哥怀中。

    兔子还有一丝气息,在怀中微弱的喘息着,箭射出的洞口还在涌出血液,沾得满手的兔血。

    永安四二二年·十一月

    哥哥说他最近向厨娘讨教了些做饭的手艺,今日亲自下厨给我和父亲好好做一顿。

    我一听欣喜得不得了,推着他一同去了火房,信誓旦旦的说要给他打下手。

    食材早已备好,静静的躺在篮子中等哥哥大展身手。我拿起一根萝卜洗净放到案板上,真打算拿起刀动手时,被哥哥拦住。

    “年纪小小胆子到不小,不怕伤到?”

    “怕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哥哥在嘛。”

    “不行,妱妱千金之躯,就在旁边看着吧。”

    “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闹了片刻,这场辩论最终还是以我认输在旁看他结束。

    随身侍女搬了把椅子进屋,顺势坐下,边玩着从盘中拿出的几根切好的萝卜丝,边跟着哥哥和侍女闲谈着过往家常。

    聊着聊着话题便扯到了那次狩猎,父亲给我们猎的兔子如今已变成围脖柔柔地围在我脖上,他的那只则制成了坐垫放在他屋内我常做的座位上。

    等等,怎么思来想去都还是我一人霸占了两只兔子。

    再往前想,脑中又忆起叶险之那句“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吗,是我的到来害死了母亲?本热闹谈笑的火房因为我的沉默冷了下来,哥哥停下动作蹲下来,捧着我的脸问我怎么了。

    思索许久,我还是把那句疑问问出口:“哥哥……我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吗?”

    ……时间停止了一瞬。

    “怎么会呢,”哥哥笑着回应,“妱妱是上天送给我们的宝贝,爱你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虽是这么说的,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我看的一清二楚。

    罢了,再怎么追问下去也只是在咄咄逼人。

    我抬手捏他的脸,“好啦快些继续吧,父亲回府的时辰要到了。”

    火房里,切菜炒菜声依旧,只是没人再说话。

    看着他的侧脸,突得好奇他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情感,真的一点怨一点讨厌都没有吗?刚遇见哥哥时,他对我并未同如今一般关心无微不至,我对他也是既害怕又陌生。

    可不知从何时起,总是会去不自主的依赖他,只要有他在我就有了做任何事都有人为我兜底的勇气。

    “嘶——”他放下手中菜刀。

    鲜红的血从他指间伤口涌出,侍女第一时间出了火房去拿纱布,屋内只剩我与他二人。

    我起身让他蹲下,随后张开口吮住他正流血的手指尖。

    同我一样的血,在瞬间蔓延口腔,分不清是咸是甜。

    “看来千金之躯的另有其人哦。”

    “好啊,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永安四二三年·九月

    那夜,一群士兵冲进叶府,高声喊着骠骑大将军通敌叛国,立即斩首,查抄叶府,其余三族流放漓州。

    后来发生了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牢牢将我护在怀中,火光将黑沉的天烧个透亮。

    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人已被送到漓州,哥哥的情况不比我好到哪去。

    ……

    “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还有哥哥呢,不怕不怕。”

    永安四二三年·十一月

    被流放已有两月,哥哥恍神的症状也持续了两个月。

    我头一次见到他那样子,去做工常做到一半就停下来思考唤了许久才回,吃的少睡得少,肠胃也出了问题,整日浑浑噩噩,与流放前比起来瘦了一圈。

    有些气,又有些心疼,和印象中的哥哥完全不同。

    有次下工得早,我拉着他买好菜回了住处。

    想同当年他给我做饭一般也为他做菜,那时候我才知道做一顿饭是有多难,好不容易起的火塞进灶底下灭了,菜下入锅中炒着炒着竟糊了,屋子里全是一股烟味,呛得难受。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做出来两道能吃的菜品,炒青菜和菠菜汤。虽卖相不怎样,但这是我们两月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

    哥哥夹起青菜尝了尝,没什么表情,嘴里夸着:“妱妱长大了。”

    没吃几口,就说吃饱了后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筷,留我坐在桌前慢慢吃。

    好苦,好咸。

    午夜梦醒,发现身旁空荡荡的,提着蜡烛起身出门去寻。

    最终在屋后发现他的踪迹,他正蹲在树丛边,正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般疯狂呕吐。

    待结束后,我上前去将他拉起,十五岁的他比同龄男子高出不少,我只能抬头仰望着面前的人,微弱的蜡光打在他脸上,一片憔悴。

    气不打一处来,话语脱口而出:“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到底还要颓废多久?!”

    语调中还有些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看着我,长久的沉默。

    烛光下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眸中有着和我同样的翠绿。

    “滴答——”

    一滴蜡液滴在我的手背上,刺痛通过神经蔓延而来,很疼,可不想就这样走开。

    他先动摇,着急将蜡烛吹灭,随后抢过接到自己手中。

    “妱妱疼不疼,”他牵起我的手,吹去凝固的蜡液,另只手抚过我手背烫伤处,神情紧张,“我们回屋吧我去找药酒来给你擦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长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破碎的情绪保持冷静:“是!叶家是起了变故,母亲不在了,父亲不在了,你是不是也打算丢下我走!还是说你就打算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

    他愣住了。

    “现在现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啊?把我哥哥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啊!”没等他回答,我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整个人埋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黑夜中,他有些挣扎。

    最终轻抚我的后背,安慰道:“哥哥只是有些迷茫,妱妱别哭,以后不会了。”

    “真的吗?”

    “哥哥不会骗你的,还有……你做的菜很好吃,只是今夜肠胃不适丢了口福,下回我会好好尝回来的。”

    “我才不要。”

    永安四二五年·四月

    哥哥的十七岁生辰将至,想了许久到底送他何种生辰礼物。

    趁着下工,瞒着哥哥去集市逛了一圈,最终选定块刻着一并蒂莲的淡绿玉佩。

    没多想将玉佩包好便回了住处,打开后重新打量便有些后悔,玉佩的料子算不上好,雕刻也略显粗糙,天色已暗,卖玉佩的摊主估计早就收摊,退了重换一块不大可能。

    “妱妱,晚膳好了快出来吃吧。”哥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只得将玉佩重新包好放至兜中,起身出屋,“来了。”

    饭桌上我与哥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聊起幼时我们一起堆雪人,一起游湖,聊我捉不住蝉哭鼻子,聊他看鱼入神摔下湖。

    才发觉原来我们已共同度过那么多个日夜,我的欢喜,我的难过都有他共同见证。

    一时间兜中的玉佩像烫手的山芋般,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他待我千般百般的好,而我却在他生辰送这么一块做工一般甚至差的玉佩真的可以吗?

    他会喜欢吗?

    见我沉默,他歪头看向我,“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虽这么说,手却不自主已放下碗筷伸进兜袋摩挲着那块玉佩。

    他的视线顺着我的动作望去,刹那间只觉我的手和握在手中的玉佩要被他担忧的目光灼穿。

    犹豫再三,拉过他的手将那玉佩放在他手心,有些紧张地开口:“今日是哥哥的生辰,我挑来挑去买下这块玉佩,拿手后才发现做工并不是很好……你先别回答,我知道这不是个好礼物,等那日得闲再去给你挑个更好的。”

    沉默,沉默,屋内静得只留二人的呼吸与心跳声。

    “噗——”他轻笑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呢,这几日都神神秘秘的躲着我,还以为妱妱又同我置气了。”

    话一出口,方才沉重的气氛顷刻间烟消云散。

    抬头看他,又气又笑,做势要将玉佩拿回:“什么啊?明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这样看我!”

    手被他紧紧握住,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开。

    “我很喜欢,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生辰礼物,谢谢妱妱。”

    “哼,生辰快乐。”

    永安四二五年·除夕

    前几日外出不慎染上热病,本以为只是寻常风寒隔日便好,直到醒来后发现身子使不上力意识涣散才恍然大悟自己病得多重。

    我倒是对这病痛习惯,从前也没少发生过这样的事,而哥哥便不同,向工头告假好几日留下照顾我,看着他每天不是往药房里跑就是煎药的样子,仿佛病的是他不是我。

    哥哥给我喂药时,为了不让他担心调笑了几句,说他现在meimei生病就这么着急以后若是真的不行了该如何。

    可他却并未如我意料中的来揶我两句,反而转移话题问我喜欢何样的男子。

    “喜欢哥哥。”

    他思索片刻,有些无奈开口:“瞎说什么呢,对哥哥的喜欢怎么就是对爱人的喜欢了。”

    我想不明白,两人若是成婚后变成了家人,自己和哥哥本来就是家人,喜欢哥哥也不奇怪吧?

    头疼得厉害,索性没再回他的话。

    夜里下起了雨,睡梦中听见屋外有人唤哥哥的名字,迷糊间睁开眼抓住他的衣袖。

    “哥哥要去哪?”

    “我出去看看,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回来。”

    永安四二六年·一月

    自那夜离去后,哥哥再也没回来。

    病好后,我疯了般打听他的去向,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会有危险吗?主管工催着我回去做工,还问哥哥到底来不来了,不能做就赶紧滚蛋。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狼狈地回到住处,以前我还可以勉强把这破屋称为“家”,可现在唯一的亲人也下落不明,我还有这个资格吗。站在门口便把不大的屋子一览无余,屋内还有着他生活的痕迹,眼睛瞥到了放在桌上的蜜乳糕——是他留下的。

    几乎无力的坐在桌前,颤栗的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好苦,好咸,好难吃。

    永安四二六年·七月

    半年过去,叶家其他人也开始察觉到哥哥的失踪。

    一回,几个族亲把我堵在去做工的路上中,为首的便是叶险之。

    “瞧瞧这是谁啊,我瞧着怎像只败家之犬?”他轻薄讥讽,“你的好哥哥呢?”

    其余人哄然大笑。

    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敢与他起争执,想绕过就走。叶险之几人挡在我身前,围成一堵人墙,压的密不透风。

    “别那么着急走啊,咱们也是许久未见叙叙旧如何?”

    说罢几人强行的拉着我的胳膊带进街边无人小巷中。

    看他们的架势我又怕又怒,不敢多言,“没什么好谈的,劳烦堂兄让路,我做工要迟到了。”

    “诶,可我有很多想问的。”

    “问什么?”真不想与这种人多费口舌,暗暗咬牙。

    “你哥哥去哪了?”

    “我不知道。”语毕,欲推开他们离去。

    眼前的几人阴恻恻的勾起唇角,开口:“那,就由你来还你爹和你哥哥欠我们的债吧。”

    话音刚落,便是一脚踹在我的小腹上,身体随着惯性蹬飞在地。

    好疼。

    叶险之走到跟前,抬脚踩着我的脸,面上满是阴险的笑意:“放心,一定会很疼的,堂妹可要好好享受。”

    …………

    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去到城工地时主管工说我被解职了。

    泪从眼中涌出,主管工嫌弃地瞥我一眼,警告我要哭鼻子回家去哭。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永安四二七年·四月

    自那日之后,叶险之一行人经常来没事找事欺凌我,在巷子里,在城门口,在山路上。

    他们口中笑着、骂着,好似地狱恶鬼。

    “叶妱妱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灾星,你娘因你而死,你爹也被斩首,自从你出生叶家就没好事。”

    “如今你哥跟你吃了两年苦悟出这点,终于丢下你这个拖油瓶跑了。”

    “还把自己当叶府小姐呢?还以为自己有人护着啊?!你该不会认为你哥是真心对你吧?!”

    够了……

    “你就是个害虫!你,你哥哥,你爹,你们一家全都是害虫!你爹那老不死的好好的将军不当非要通敌叛国,害得我们受牵连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受苦!”

    不要说了……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给我好好教训这贱种!以解心头之恨!”

    永安四二七年·六月

    接连找了几份工,结果都是被解职。

    有被我身上的伤吓到不敢招的,也有那群亲戚在暗中作怪,看着越来越少的铜钱,心中焦躁更加。

    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夜里睡不着便会点起一颗蜡烛,看着微弱的火光想一些过去的往事,想起和哥哥的每一个瞬间。

    我好想你,你到底去哪了,你不在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滴答,滴答。

    被火融化的蜡液顺着还未烧到的烛杆流到手臂上,慢慢堆积,皮rou上瞬间的灼热感渐渐变成刺痛随后麻木。

    烧吧,疼吧,把我的痛苦都吞噬殆尽。

    永安四二七年·九月

    梦见哥哥的次数越来越多,梦中他同幼时那般牵着我的手,行走在看不见的黑暗中。

    手心传来的温热真实得让人想落泪,醒来后身旁空空荡荡。

    好想你,你到底在哪?

    永安四二七年·十二月

    城里一家武器铺铺主得知我的情况允去她那做学徒,起初她还一脸担忧的样子,许是怕我做不好工,后来做的多了没见抱怨喊累担忧的神情转为了欣慰。

    为了活下去,已经没有喊累喊苦的资格。

    那是我在漓州遇见的除了哥哥外的第一个好人。

    永安四二八年·二月

    看师傅做得多了,感觉自己也可以,兴致勃勃地学着做一些简单的武器。

    起初做得一塌糊涂,不是温度不够,就是锻造时力度不均,原来做一名合格的铁匠也有那么大的学问。

    半晌过去,在旁指导的师傅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我倒觉得越做精力越发充沛,最终在师傅的指导下成功的做出来一把略粗糙的匕首。

    笑着夸师傅教的好,以后我还要跟着学,师傅则一脸无可奈何扶额擦汗打着哈哈。

    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名侍卫打扮的男子猝然闯入,向店门前迎客的铺主询问着什么,没一会便离开了,有些好奇放下匕首去向铺主打听。

    “妹子你来了?刚刚那群人打听你的事呢。”铺主看我来了挠挠脑袋。

    “问了什么?”

    “害,就问了你在哪做工嘞,我说就在我家可勤快了,刚想喊你出来当面问问,谁知他们就走了。”

    是哥哥吗?是哥哥回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他没忘记我,太好了太好了。

    心中愈发激动,向问铺主他们去了哪个方向,赶忙追了上去。

    漓州城内的人不算多,很快在人群中寻到他们。

    “这位大哥,”我伸手抓住一人的衣袍,笑逐见开询问:“你们在打听名叶妱妱的女子?”

    那人低下头来,面色不耐,“是,有事?”

    “我、我就是叶妱妱,你们是哥哥派来接我的吗?”话说出口心跳越快,脑海中已浮现与哥哥重逢的景象。

    “你是说少爷?我们是家主派来的。”他翻了个大白眼,嫌弃的扯出被我紧攥的衣袍,“此行只为得知你的近况,老爷并未有接你回去的指示。”

    “什么……”心中如遭雷劈,即使知道答案还是不死心问下去:“你们口中的家主……是谁?”

    “当朝尚书令,丁霍。”

    永安四二八年·三月

    是夜,一室寂静。

    白日下了场小雨,并未及时将屋内漏下的水接住,一片潮湿的气息。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室内,如雾般霜白。

    那日之后,一直在消化哥哥过继到舅舅名下的事实,没想到一切真被叶险之说中,他丢下我跑了,他不要我了。

    有些共情初来漓州浑浑噩噩的他,此刻的我和那时的他有什么区别,被抛弃又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可怜虫。

    目光扫到前月制成的匕首,柄身处的并蒂莲在月色下隐约发着光,那是制作时特地挑的模子,师傅还问作为防身利器为何还选这么秀气的图案。

    因为想等他回来送给他,作为那块不完美玉佩的补偿。

    没有意义了。

    他那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现在看来多么讽刺,如今还能叫他哥哥吗,是该改口为“叶舟”又或是“丁舟”?

    胃中翻江倒海,赶忙找到不用的木盆呕了出来。

    有些好笑,他就这样匆匆闯入我的世界,带给我从未见过的闪亮光彩;又一声不吭的离开,将所有美好与回忆带去。

    好可恶,好残忍。

    若是有离开的打算,为何还要陪我那么久?为何还要对我温柔?为何还要许下永远陪伴的誓言?

    我等了你那么久,现在告诉我你不要我了?!开什么玩笑?做不到为什么要许下?!我拼了命的去维护你仅剩的尊严,因为我信你、敬你、爱你,漫长岁月中你是我唯一的神祇,可如今我所相信的一切全都离我而去,留我一人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停下……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再想了……

    我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人吗?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既然不要我了,那你就去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至少我们还能在阴曹地府相见,这样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啊?

    够了!

    清醒过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匕首划破皮rou带来的持续灼痛。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涌出,淌过手腕,落在泥地上,融进土中。

    永安四二八年·四月

    这段日子锻造武器越发熟练,师傅夸我是个可造之材,我也觉得自己做的很好,这样下去待完全出师后自己开家武器铺似乎也不错。

    心神不宁愈发严重,只有在疼痛中才可恢复些许,少眠失眠呕吐情况增多,往药铺抓药的次数也愈来愈多,开支较大,有些烦躁。

    永安四二八年·六月

    先前的情况更加严重,这段日子还会时不时听见有人叫我,转头去看却没人。

    叶险之与几个族亲的sao扰更加频繁,看到他的脸总是会有想冲上去撕碎的冲动,很尽力去避免与他们发生口角,奈何那群小人总爱没事找事。

    某次没忍住还手,将一人眼圈打紫,迎接我的是更多的拳脚相加。

    ……好恨,恨叶险之,也恨丁舟。

    恨叶险之欺我,恨丁舟弃我。

    永安四二八年·九月

    今日向铺主告假,打算去师傅介绍的另一位铁匠家拜访,学些锻造之术。

    那铁匠家住在漓州城外,为了不让人家久等天蒙蒙亮时即出发,刚出城门没多久便发觉一辆马车跟在我身后慢悠悠的驶着,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愈演愈烈。

    绕了小路,到马车不能行的地方总该下车来亮亮正面目。

    果然,又是叶险之一行人,这群狗皮膏药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的生活。

    “喂,堂妹要去哪,哥哥陪你去啊。”叶险之刻意咬重“哥哥”两字。

    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无非就是像以前一样拿丁舟来激我,可惜无所谓了。

    恍若未闻,继续走着。

    这举动让叶险之更恼,大跨几步强硬的拉住我的肩膀,其余人赶紧围成个圈把我困在其中。

    “装什么哑巴?”

    “叶险之,你还没玩够吗?狗疯发了就去治,而不是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你!!你说什么!!贱人!!!”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呵,我说错什么了?”我嗤笑一声,“还是被我搓破恼羞成怒了?”

    右腿被狠狠一踢,重心不稳迫使我单膝跪着。

    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若是觉得父亲和他欠了你们,去找他们啊!我叶妱妱从始至终没惹过你们中任何一人?!对我撒气算什么本事!!”

    “之前不是护主护得很忠心吗?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要割席?我管你惹没惹我,你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就是贱种!!你家欠我们的,到死也还不清!”

    身后一脚踩在我背上,身体向前趴去,像条可怜的狗,紧接而至的是比先前所有次欺凌更加严重的拳打脚踢。

    我害怕,却什么反抗都做不了,只能用手护着头不让他们伤到要害。

    天已完全亮起。

    忽然,一人瞧见我腰上的香囊,一把夺过。

    “险之,我发现了个好玩的!”香囊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弧线,稳稳落在叶险之手中。

    “还给我!”咬牙起身,去抢叶险之手中属于我的香囊。

    “嘿,接着。”香囊再次在空中飞过,落在另个人手中。

    一群人抛了十几个来回,后见我没力气去追去夺,兴致也低下来,叶险之一手拿着香囊在我眼前晃晃,另一手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看着他。

    “想拿回去吗?叫两声听听就还你。”

    ……那是丁舟亲手给我绣的,我再怎么恨他,但我们之间的东西绝对容不得一个外人丢来抛去。

    他有什么资格?

    “那就让他消失。”

    幻听又出现了,好吵,好吵……

    “本该美好的一日都被他们打破,为何不把这些人解决?一味地忍让,换来的……还需要我说吗?”

    嘲笑声与幻听混在一起,吵的头呲欲裂,眼前一张张人脸逐渐扭曲,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幻想。

    手摸到袖中暗袋的匕首。

    “这该不会是你那好哥哥给你的吧?”

    余光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聚焦香囊处。

    “原来还记着呢?真是兄妹情深。”

    努力让呼吸平稳下来,身体微倾手握住袖中的匕首。

    “好感人啊,我都快为这亲情流泪了。”

    目光直盯着叶险之的心脏处。

    “只可惜,你哥哥早就把你丢下了。”

    砰的一声,名为理智的线被扯断,我已经受够了,而现在,你给我去死。

    突得暴起,我手臂前伸,眼疾手快的将那匕首捅入叶险之胸口,他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看着,随后失了力气直直的向后倒去,颤抖着大口喘息,我突然想起父亲为我猎的那只兔子。

    生命原来那么脆弱,轻而易举便可夺取。

    狗腿们被我的举动吓傻了,站在原地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我见势跨在他身上,手中带动着匕首着了魔般捅着。

    一刀,又一刀。

    直到他断了气,直到血染红我的衣裳。

    周围的狗腿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叫喊着逃跑。

    “这女人疯了!杀人了!杀人了!!!”

    人散后,从叶险之手上拿回香囊,小心翼翼的放入暗袋中,起身离开。

    这下连去拜访都不能,心中一阵空虚袭来,好不容易找到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转移丁舟离开带给我的痛苦可如今……老天真的好不公平。

    拖着疲惫的身体漫无目的向山上走去,行至半山腰处发现片蒲公英海,蹲下身,沾着血的指尖触碰其中一株的绒毛,一阵风过,眼前是一片轻盈而洁白。

    宛若天上人间。

    摘下一株蒲公英,向着山顶继续走去。

    山并不高,没一会就登了顶。

    站在崖边将近处村落房屋做饭的炊烟,远处漓州城的车水马龙一览无余。

    喉间一股腥甜,呕出口血,身上能擦拭的只有多年前丁舟为我买的绢帕,来不及想那么多了,颤巍巍拿起那株蒲公英,深吸一口气将它吹散。

    飞吧,飞吧,飞出这片充满苦难的土地。

    身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崖下坠去。

    黑云将大地笼罩,暴雨将倾。

    永安四二九年·除夕

    再睁开眼时,头脑昏沉一片,紧接而至疼痛掩盖麻木感,我略显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打量四周环境,厚重帆布搭粗木框架上,武器架上放着打磨光滑的长刀、大枪。

    有些恍惚,那日认定以为自己性命该丢在山崖下,未曾想过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先前千百般被折磨都未想过去死,怎得当自己下定决心离去时却活了下来。

    真是造化弄人。

    在榻旁趴着小憩的陌生姑娘被扰醒,见我醒了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一堆关心问候的话语打的我戳不及防,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她也不恼,蹦蹦跳跳的跑出帐去唤大夫。

    嘭——嘭——

    爆竹、花炮声接连响起,才觉已至除夕。

    扶着榻沿趔趔趄趄站起身,腿部传来些许疼痛感,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帐门前,抬头去看那黑夜中炸开的花。

    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

    一定会是更好的一年。

    永安四二九年·三月

    后来才知将我从崖下救回的人竟是静远郡主——萧洛吟。

    先前在府中听起大人谈论过,先帝子嗣单薄只有陈贵人所出的大皇子、赵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与钱修容所出的静远郡主。

    大皇子天生体弱出生没多久就夭折,而二皇子与静远郡主的母妃们从前是主仆,赵皇后生产没多久先帝去探望,没想到手下侍女主动爬床,这才赐封位分,那侍女慢慢爬最终成了钱修容。

    因母妃的恩怨,这两位打小就不对付,先帝离世二皇子继位登基,第一时间便把静远郡主贬至杜仄,无诏不得回都。

    今帝暴政昏庸,亲小人选忠臣,沉醉奢靡享乐,放任jian臣大肆搜刮民财,草芥人命。各地天灾不断,民不聊生,皇帝不但充耳不闻,反加重税收,百姓苦不堪言。

    一年前萧洛吟组建起义军,就百姓于水火,四处奔走凝聚各方势力,如今已攻下虞国大半。

    前几日见过这大名鼎鼎的郡主一面,闲谈言语中,颇有拉拢我加入起义的架势,她看中了父亲留下的那只霄云军。

    没有理由不去同意,只要能反了那害我家破人亡的狗,就算付出再多代价都可以。

    而且跟萧洛吟,就能回到泞都见他一面吧。

    臂上刀伤的突然疼了起来。

    永安四二九年·六月

    离开漓州前回了一趟住所。

    为了防止再遇到叶家那群族亲,萧洛吟派昏迷时照顾我的小姑娘一起陪同。

    名为陪同实为监视,我知道她是怕我跑了出尔反尔,在路上闲聊才得知那小姑娘名为楚楚,比我小上两岁,是萧洛吟在杜仄救下的。

    几月未归,屋内摆设依旧,只是漏雨严重墙面已爬上青苔,比起先前更加潮湿。

    “……大、大人您就住在这种地方?”跟在我身后的楚楚惊讶。

    “你在这等着,我进卧屋取些东西。”

    身后的人乖乖的应了一声,停在门口等候。

    推开门,灰尘迎面而来,呛得有些难受,可楚楚在又不好太大声咳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小木桌上摆着先前用过的几根蜡烛,床榻上的被子湿水太久未晾已发霉。

    从柜子里取出几件衣裳,摸了摸,还好未湿。

    打算离开时忽见地上被血染红的一片,那是之前心神不宁时弄的,有些烦躁,把木桌拉到上方挡住后向外走去。

    最后环视了这小破屋一眼,曾与丁舟在这生活的几百个日夜倒流般在我眼前浮现,伸出手关上了门。

    “走吧。”

    才不是你不要我,是我再也不要等你了。

    永安四二九年·十二月

    平松

    平松位于虞国南部,是仅限于泞都的第二城,漓州完全不同,尽管到了十二月依旧艳阳高照,阳光撒在身上暖融融的。

    这几月随着起义军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好人,坏人,更多的是不好不坏的人,才发现这世上的人或事从来没有绝对的对错,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下做出的选择。

    闲来无事打算将未读完的《天玑录》读下去,还未翻几页,下属来报郡主唤我前去主帐商量要事。

    到了之后,发现帐内被唤来的不止我一人,军师与几位谋士早已到场,个个面色凝重。

    了解后才知晓是随着队伍不断扩大,粮食、武器、救治伤员与安置百姓让财库逐渐入不敷出,按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会吃空,现需一良策来解这燃眉之急。

    几位谋士纷纷给出发行货币、平均分配物资甚至还有加重税收的方案。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道:“依我看,郡主可起兵攻打富户,鼓励百姓耕种、生产,开辟商路与开发矿产,平松矿产丰富,天下闻名的富商苍家不就是靠自家地下有一堆金子闻名天下吗?不论是采矿还是攻打苍家都是不错的选择,至于加重税收,恐怕不妥。”

    被我点到的谋士狠狠的瞪我一眼,却又碍于萧洛吟在场对我无可奈何。

    瞪吧,改日我把你眼睛挖出来,让你好好瞪瞪……开玩笑的。

    “苍家旁支众多,贸然攻打会严重打压其余商户与贸易的积极性怕是不妥……开采矿物需人手众多,大元帅带着霄云军前去霜华,营中留下的大多是伤患,这、恐怕不当……”军师怯怯反驳。

    萧洛吟并未回话,口中呢喃着:“苍家……”

    帐内安静下来。

    忽然,她想到什么,出言:“不用攻打,我自有办法让苍家心甘情愿的拿出物资。”

    临走前,萧洛吟只留了一句:“多谢叶小姐提出良策,先前几次战事也是你在旁出谋划策,你若愿意即日起便任职我军军师一职,也多谢诸位解我燃眉之急,至于提议加重税收的那位谋士……即刻降职,军纪处理。”

    走出主帐时,发现一株蒲公英在阳光下开得正好。

    永安四三零年·七月

    今日聚议时萧洛吟提到朝廷上的眼线近来传出情报较难,一举一动皆被上官盯着举步维艰,有人随口问那一句所谓的上官是谁。

    “尚书令、丁霍之子——丁舟。”

    久违的听到这名字,大脑突得宕机,好不容易建立的高墙在这一瞬间崩塌,墙外的水汹涌澎湃的冲进,冲混我的理智与头脑。

    整场聚议上全在尽力控制脸上的表情,至于其他的一句也没听进去。

    回到帐内,脑袋中全是萧洛吟那句话。

    尚书令,丁舟。

    我亲哥哥,成了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之人的心腹?疯了吧?本以为他只是跟着丁霍回去当少爷享清福,没想到尽然成了那畜生皇帝的狗,疯了吧??

    原以为就算他回去了也会恨着厌着,结果……这不是真的……骗子!骗子!

    余光瞧见了枕旁的香囊,那日我为了夺回来而杀了人的香囊。越想越怒将它拿起狠狠扔去一边,香囊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帐边的角落,囊口松开滚出了几颗柏子。

    ……我到底在干什么。

    重新将那香囊捡回,小心翼翼将漏出的柏子装回去,打上个更结实的结,泪不受控制决堤般落下,手摸到枕底下的匕首。

    …………

    楚楚进来送药膳时,被我狼狈的样子下了一跳,安安静静将药膳放置桌上来给我处理伤口。

    “大人又‘不小心’伤到了?”

    “嗯。”

    她的视线移到了我手中的香囊上。

    “很久之前楚楚就想知道大人手中的香囊是何人所赠?您看起来很宝贝。”

    “喜欢过的人给我缝的。”

    “诶?是哪家公子这般手巧,楚楚还以为男子都不愿做这事呢。”

    “他死了。”

    “啊……?”

    永安四三一年·一月

    起义军已攻下长落,却迟迟不向泞都攻去,营中几批势力开始急躁起来,近几次聚议上已有人蠢蠢欲动,用尽各种话术推着萧洛吟进行最后的战斗。

    她倒一点不急,加派更多人手在营中以及已攻下的各都陈说起义缘由及目标,说明起义之举乃顺应天命救民于水火。

    暗地中派了我同几个心腹内部排查敌对,拉拢中间派势力,半月过去营内大部分敌对与有逆反之心的势力已被萧洛吟连根拔起。

    不得不承认,萧洛吟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跟着她我学到了很多。

    永安四一三年·三月

    一个极为平常的午后,我驾着马随萧洛吟冲进泞都,直奔皇宫。

    狗皇帝刚想钻去密道逃跑,被萧洛吟一把揪出,没有多余的话,手起刀落。

    首肯应声落地,面上全是不可置信的惊恐,他与叶家的过往恩怨就此了结。

    自此,四百年来的男性统治王朝结束,虞国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女君主。

    萧洛吟知我忠心,却还是忌惮我在营中的势力,命我回漓州担任刺史一职。

    倒也无所谓,我对她那位子没什么兴趣,想抵达那样的高度,走过的定是一条比我还要痛苦百倍的血路。

    久违地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苍松街上,一时间有点恍惚,我到底是谁,是昔日的将军之女又或是如今的漓州刺史叶妱妱。

    啪的一声,一滴血落在我手上,抬头望去是那畜生的脑袋被侍卫高高挂起,嘴角不禁扬起笑容。

    总觉到有人在看着我,回眸去寻,结果什么都没有。

    好奇怪。

    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环环相扣着实精彩,真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至于丁舟,且待我回漓州将该解决的解决,得空时我们再慢慢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