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卡尔
愤怒的卡尔
传来的不是好消息，反使他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海恩来了。 卡尔用余光睨她一眼，她垂下眼，一言不发，毫无波动。 她在伪装，他毒辣地想，她思念海恩怕不是已经痴狂到彻夜难眠了。 “说。”他烦躁地抬手。 通讯战士敬礼:“雄鹰军团已到达中转接驳港，海恩军团长正在接驳港进行补给，他请您查收频道的留言。” 他是新兵，不知道军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禁止直视地球女人”。 诧异望去，这位陌生女性竟然赤着脚。 她的胆子好大，离军团长那样近，而且，她披着军团长的荣耀披风——太长了，一大截垂到地上擦地——她白而纤细的双足踩在绣着狼群的兽毛毯上。 狼，是军团为之自豪的动物。 卡尔率领的苍狼军团，擅长扫荡式重火力打击，战士们像狼一样残酷而血腥，也像狼一样充满占有欲。 狼王对他射出阴冷的视线，仿佛他再多审视女人一眼，就要剜了他的眼睛。 “退下！”他震慑道。 卡尔无法平复心头的怨气，凄凉的怨恨让他的肃容变得扭曲。 该死的海恩，除了跟着她，他没有正经事做吗？他带着他的军团在银河系无所事事地闲逛，除了浪费补给外一无是处。 联邦应当取缔雄鹰军团，并把军团长海恩送上军事法庭。 “海恩来信了。”他阴阳怪气地冷笑，“你想听吗？这可是‘尊贵的海恩大人’。”他气哼哼地模仿她的敬称。 她木然:“军团长之间的对话是机密，按军制，我不能听。” “所以呢？”他对她的宠爱早就超出所谓军制，“我问的是，你想听吗？” “不想。” 卡尔当即打开接驳港频道。 海恩出现在粒子屏上，虽然是录制内容，但他的脸过于英俊生动，使他栩栩如生到像在直播。 “我敬爱的卡尔兄弟，听闻你即将攻下XII星球，我为你的战果衷心祝贺。”他俊美的浅笑让卡尔想吐，还没吐出来，他话锋一转，“据悉，你打算在XII施行灭绝屠杀令，对这点，我诚挚向你提出我的异议。” “你没资格对我的军团指手画脚！”卡尔无能狂怒。 海恩的脸浮现一种美丽的神性，他娓娓道来： “XII的统治者固然邪恶，他敢背叛联邦的抚驯，理当降下最高惩罚，但星球上尚有八十亿人民被邪恶的君主奴役、蒙蔽。于情于理，无差别展开屠杀，未免过于鲁莽激进，哪怕为了这些无辜的群众，请你，和你的军团议会，重新考虑商定。” 联邦在上，海恩明明知道他的军团议会形同虚设。 他的虚伪总能刷新下限，放眼联邦军，卡尔简直见不到比他更虚伪的人了。 他认为海恩不该做一名战士，他适合融入那群左派政客，在金碧辉煌的宴会上讨论《战争人道法案》。 女人正专注聆听他的伟光正演讲。现在卡尔更确定了，海恩聪敏狡诈，他预知到她一定在听，因此他不遗余力地为她表演他的宽仁。 他成功了。 他的感染力和煽动性太强了，而她恰好又很愚蠢。 “联邦已经颁布了一号人道令，要求所有军团以人道方式进行收尾行动。”海恩语重心长，“我的兄弟，随着联邦日渐壮大，我们已然进入了战争的最后阶段，杀戮不再是主要目的，我们应当稳步推进、怀柔征服、收拢人心。 谋求联邦的长远发展，很多问题并非简单屠杀就能解决，万望你三思。” 海恩的口才真好，把自己说成深谋远虑的智者，把他说成愚昧粗笨的屠夫！ 卡尔恶狠狠地责备她:“谁允许你边听边点头了！” “怀柔征服、长远发展”，听着真像那么回事，假如不曾与雄鹰军团合作过，卡尔几乎就要信了他的鬼话。 卡尔至今记得，雄鹰军团自研的自杀式病毒，让山峦腐蚀、大洋干涸、星区一夕之间寸草不生。 忠诚的雏鹰们将病毒植入体内，降落在敌星表面，与敌人同归于尽。 海恩让他们送死，他们甘之如饴，海恩想毁灭敌人，甚至不需要战火和硝烟。 他擅长更加高效、先进、一劳永逸的办法；那方法不怀柔、不人道、不环保。 如今，联邦收服完I到XXX殖民星，他开始扮演圣洁的神明了。 卡尔怒极反笑。 “异形臭虫怎么没把你宰了，”他咒骂道，“你应该和你华而不实的母舰一起去死。” “你真恶毒，卡尔。”女人蹙眉，“他是你的同胞。” “你对他真好。”他酸溜溜地嘲弄，“依我看，你才是他真正的同胞。” “不，我是地球人。”她反驳。 “你是联邦人！”卡尔高声纠正，“没有地球，只有联邦XXI殖民星，你明白吗？” 她阖眼不语，态度明确:随你怎么说。 卡尔只恨占领XXI时，不是自己率先降落，导致他比海恩晚一步遇到她。 那是一颗蓝色的小星星，海恩称之为“地球”，联邦派两支军团劝降，卡尔远在东部镇压叛军，无法及时跃迁，海恩的雄鹰军团先行赶到。 等卡尔抵达时，海恩早已结束任务，兵不血刃收服了地球。 从此，地球改名为XXI殖民星，纳入联邦管辖，而海恩私自偷了一个女人。 他偷了他的女人！ 每每想到这，卡尔对地球人充满唾弃，他们胆小如鼠，在雄鹰军团面前甚至不做任何反抗，几乎在海恩抵达的一瞬间就下跪投降。 但凡他们能稍稍不识时务一点——像XII一样，至少坚持七天——他就能把她接回苍狼军团，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卡尔不喜欢做假设，也不喜欢沉溺在过去的错误里，他面孔冷硬，训诫她道: “你是XXI殖民星的居民，希望你对自己的身份保持清醒。如果你还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比如你是地球人不是联邦人，之类的，我会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悉听尊便。” 他没有一天不在威胁她，但他的威胁从来没有实现过，男人，没有说服力，就没有吸引力，卡尔简直算是银河系最没有吸引力的男人，因为他总夸夸其谈对她的惩戒，但从未终止她清闲而餍足的生活。 这时，黑暗的屏幕沙沙响了，再次亮起。原来不是讯号结束，而是海恩的录制中途暂停。 他似乎处理完公事，重新坐回镜头前，冲卡尔一笑:“哦对了，忘记问，你过得好吗？” 卡尔陡然一悚，他知道问话的对象另有其人。 “有没有吃好、睡好，在舰上还习惯吗？” 卡尔阴沉地看向她，她微微怔愣，显然是被海恩的甜言蜜语打动了。 他想把海恩俊美的容颜打烂，把他肆无忌惮的嘴缝上，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他是联邦的军官，而不是殖民星上的混混，按军法，他不能殴打自己的同袍兄弟。 卡尔没有把频道切断，他压抑着怒火，只为了听听海恩还能说出什么恬不知耻的言论。 “最近，我常常在瞻望恒星时幻视到你，地球有句古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很好诠释了我的思念。 我尤其思念你为我创作的那段时光，你在图书馆里写诗，而我在后面看着你，我阅读你的诗作，字里行间洋溢着高涨的士气与战斗的荣光，让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你现在是否还在继续写作呢？你有着了不起的创作天分，你给我讲过贝多芬的故事，即使身处困窘、身陷囹圄，也没有放弃创作。希望你也不要放弃。 请原谅我的絮叨…我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了。我正在XII接驳港驻扎，期盼与你不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