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逃避与等待

    时间会治愈一切心伤，如果尚未治愈，不过是因为时间不够长。

    自那次坦诚的对话之后，方圆和何与的关系自然而然地近了许多。她们不约而同地为彼此划出了更大的一片可以肆意妄为的舒适区。比如说一起去逛超市，和一起去图书馆发呆。

    “走，我带你去逛一个宝藏超市！”某个周末，何与风风火火地把宅在宿舍平躺的方圆拉出了门。

    “什么了不得的超市还要坐地铁啊。”

    不满，很不满。明明是大好周末，明明可以平躺，非把我拉出来，还要出远门。方圆磨了磨后槽牙，如果有尖耳朵的话也一定是向后撇了撇的样子。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

    方圆一边打哈欠一边脑袋空空地只跟着何与走，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地铁出口与宝藏超市的连通处。不等方圆发出疑惑或是感慨，何与就拽着方圆径直走到了生鲜区。

    “这里的三文鱼又新鲜又便宜，日料店的价钱在这里能买到两三倍多，还是厚切。”何与得意洋洋地说道，双手雀跃地流连在一盒盒刚切好的三文鱼片上，上下其手。

    “而且下午这个时间点，会打折，因为今天卖不出去明天也没法接着卖……你看！买一赠一。”何与原本就咧开的嘴笑得更开心了，还颇有一种向方圆邀功的意思。

    “哇靠，你不早说。藏着掖着干吗啊，你害我错过了这么多年的三文鱼。”方圆同样眼睛发光，若不是在公共场所需要顾及身为社会人的形象，恨不得结了账就原地消灭掉几盒。

    “嘿嘿，这是我和那谁发现的，以前我们每周都会来一次。”那谁是何与的另一半。如今她也会说「以前」了，方圆心想。

    在任何一段情事里，情断永远早于分手。

    从已成定局到尘埃落定，虽然是乏善可陈的苟延残喘，但毕竟也是曾经真心相付的证据。真爱过的人，哪那么容易说断就断呢。这一点，何与和另一半是，方圆和另一半也是。

    “我都没有和那谁一起逛过超市呢。”那谁是方圆的正牌男友，她笑着说，语气里是羡慕。

    “逛超市这么有助于培养感情的事情，他不喊你做？”何与饶有趣味地斜眼看了看方圆。

    “他总说没时间。连每次吃饭都是我去找他在他附近吃的。哎你不是知道吗？”方圆没好气地瞪了眼何与，想起来一年多前何与痛批男友晚上八点半喊自己出去吃饭的事。方圆惯是输人不输阵的，就连嘴上也不肯落于下风。

    “就说你找的都是什么玩儿，你还不信。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我呸，五十步笑百步。”

    “喂，你要几盒？我要两盒。”

    “我一盒就够吧，吃不了那么多。”

    “你是猪啊？买一赠一，当然要是双数，买四盒。”

    “我吃不了两盒啊！”

    “谁说要给你吃，我吃三盒不行吗？”

    “哦。”

    在和何与一起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一行行货架间时，方圆的思绪飘了开去。自打那位外遇出现又消失之后，她就不再那么经常和男友一起，初时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此时已有一周没见，内心竟也没觉得有什么失落。

    “你说你都出了这么大件事，出轨六个月，他一点察觉都没有？”何与没有忘记把「出轨」二字说得字字珠玑。

    “好像真没有。倒是有几次喊我去吃饭我找理由推掉了，后来他也没再问，估计也是忙着。”方圆无波无澜地答道，连平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都会紧张的方圆在此时倒是淡定。

    何与一脸「渣女啊，和我不相上下」的表情看着方圆。“那你也不虚与委蛇一下？”

    方圆瞪了她一眼说：“我懒得，有什么必要。”

    大概还是因为不够爱吧，她和他都是。也是，真的爱又怎么会爱上别人。真是个垃圾。方圆嘲讽了自己一句。

    “要我是他，早在你们萌芽的时候我就能把你们扼杀在摇篮里。哪里用得着六个月，还无知无觉。”

    “你现在倒是正义的卫道士了，你自己出轨出得还少？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确实，只有我出轨的份。哎我就是这样的啊，肯定要在分手之前找好下家。不然一个人孤零零，连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人都找不到，我可不行，我耐不住寂寞。”何与摊开手耸了耸肩。

    倒是坦诚。

    “你终于肯承认自己耐不住寂寞了？”方圆想起两人刚熟悉之后曾经这样评价过何与，但当时的何与不以为然。

    “我那是不好意思承认，不代表我自己没意识到。”

    得，两个都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两人推着一辆购物车一边走一边大谈「出轨」，也并未因着身处公共场合而有丝毫放低声量的意思，明明自己是局内人，却又偏偏说得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引得擦肩而过的路人纷纷向二人投来惊诧的目光，像看怪胎一样。对他人的目光极其敏感的她们自然感觉到了周遭不时戳来的诡谲气息。

    「恬不知耻」，方圆飞快地在心里替过路人眼神中的探究揭晓了最终结论。

    “那你什么打算？”何与总算是问了句符合道德标准的人话。

    “不知道，先这么着吧。”方圆确实没有什么想法，最糟糕的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了呢，左不过就是被钉在出轨耻辱柱上，倒是也实至名归。

    不被发现不代表不存在，人言固然可畏，但也不及自我厌弃的万分之一。该认的就是要认。

    “来啊，看果冻！可乐要不要也来点。”方圆快步走向货架。

    我在逃避，也在等待，我从未质疑过命运的神来之笔，我只是在等待它的到来。或许也有好奇，好奇命运会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事件让一切走向爆发和结束。

    但在此之前我是半分也不想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