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蟾鸣
第1章 血蟾鸣
法医实验室的钨丝灯在暴雨中忽明忽暗,沈昭雪踩过满地玻璃碎片时,嗅到某种混着檀香的铁锈味。无头女尸躺在解剖台上,双手交叠在空荡荡的颈腔上方,染血的玉簪穿透掌心钉进钢板——这场景像极十八年前云家祠堂的祭坛。 "心脏被替换成翡翠蟾蜍。"林法医用镊子夹起半片玉玦残片,暗红纹路在冷光下如血管跳动,"更诡异的是......" 话音未落,窗外炸雷劈开夜幕。沈昭雪忽觉左肩刺青灼痛难当,鎏金怀表在掌心疯狂震颤。她鬼使神差地掀开尸体的墨绿旗袍下摆——青紫脚踝上赫然纹着云纹朱雀! "死者身份确认了?"她嗓音浸着冰碴。 "百乐门新晋歌女白露,但......"林法医掀开冷藏柜,三具相同面容的尸体在寒气中显现,"这是本月第四个&039;白露小姐&039;。" 沈昭雪用解剖刀挑开尸体紧攥的右手,枯萎的白海棠里掉出翡翠耳环。当指腹触到耳环背面刻痕时,鎏金怀表突然弹开——3:07的指针正指向云记古董行的方位。 暴雨中的古董行亮着幽绿烛火。沈昭雪翻过滴水檐时,瞥见轩窗内云岫正在给纸人画眉。朱砂笔尖点过瞳孔的刹那,所有纸人齐刷刷转头,脖颈发出生锈发条般的"咔嗒"声。 "探长夜访,是要典当还是销赃?"云岫的银镯撞在算盘上,暴雨梨花针的寒芒映亮眼尾泪痣。 沈昭雪将翡翠耳环拍在黄花梨柜面,指尖故意擦过对方腕间冰裂纹玉镯:"云掌柜不妨解释下,贵府暗记为何出现在连环凶案现场?" 檀香忽然浓烈。云岫反手扣住她握枪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旗袍盘扣不知何时已解开两粒:"那沈探长要不要查查,你怀表里的合影......"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表盖内侧刻痕,"为何与我母亲留给未来儿媳的遗书笔迹相同?" 惊雷劈落时烛火骤灭,沈昭雪在黑暗中被推倒在博古架上。青瓷瓶碎裂的脆响中,云岫温热的呼吸缠上她耳畔:"小心肝,你左肩的朱雀在发烫呢。" 突然亮起的应急灯照出满地狼藉,沈昭雪这才发现博古架夹层里堆满贴着符咒的青铜匣。最顶端的漆盒微微开启,半幅褪色婚书露出"沈云两姓永结同心"的字样,而落款日期正是1916年三月初七。 "掌柜的,黑市送来口会唱歌的棺材!"学徒的惊呼打破僵局。 云岫旋身时发梢扫过沈昭雪颈侧,她嗅到对方身上传来与自己相同的沉水香。等追到后院时,只见青铜棺椁正在雨水中渗出血珠,棺盖缝隙里飘出的竟是《游园惊梦》的昆腔——而唱腔与百乐门死者录音完全一致。 "劳烦探长搭把手。"云岫突然将冰冷的手塞进她掌心,"要开这种阴婚棺,得用活人阳气镇着......" 两人的血同时滴在棺椁蟠螭纹上的瞬间,沈昭雪恍惚看见穿嫁衣的女子被铁链锁在棺中。那女子抬头时,分明长着云岫的脸! 青铜棺椁在雨中发出类似骨骼摩擦的声响,云岫指尖的朱砂混着两人鲜血,在蟠螭纹上晕开成并蒂莲形状。沈昭雪突然按住她手腕:"你早知这是阴婚棺?" "探长不是看过尸体脚踝的云纹么?"云岫反手将染血的指尖抹在她唇上,"玄门镇魂术,需至亲之血为引......"尾音消逝在棺盖轰然开启的刹那。 腐臭白雾中,沈昭雪被拽进棺内。三十三枚锁魂钉擦着耳际飞过,钉入后方槐树时竟开出猩红彼岸花。她们跌坐在铺满合欢花的棺底,云岫的织锦袖口被扯裂,露出腕间与沈昭雪怀表链相同的鎏金缠丝纹。 "小心!"沈昭雪揽住云岫的腰滚向左侧,原本的位置突然刺出青铜戈。在肢体交缠的间隙,她看见棺盖内侧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最上方赫然是她们两人的名字。 云岫忽然轻笑,染着血渍的指尖划过沈昭雪警服领口:"沈探长心跳得好急,是怕机关......"她贴着对方颈动脉的唇骤然停顿,棺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数百只玉雕蟾蜍从夹层涌出,翡翠眼珠在黑暗中泛起幽光。沈昭雪扯下领带缠住两人交握的手腕:"这些东西在模仿心脏跳动频率。" 仿佛印证她的话,玉蟾蜍突然同时炸裂。翡翠碎片雨中,云岫旋身用檀木算盘挡住致命碎屑,沈昭雪的警枪却在混乱中抵住她后腰。两人以近乎交颈的姿势僵持,直到发现碎屑在青砖上拼出"三月初七·亥时·醉仙楼"的血字。 "原来沈探长喜欢这个姿势。"云岫突然含住她耳垂轻咬,趁对方颤栗的瞬间抽走她口袋里的怀表,"让我看看......"表链缠绕的指尖突然顿住——玻璃表蒙倒映出的分明是穿嫁衣的两人! 沈昭雪夺回怀表时扯开云岫的珍珠襟扣,冰裂纹玉玦从她心口坠出,正与自己左肩的朱雀纹身产生共鸣。那些玉蟾蜍残片突然腾空凝聚成血玉玦,重重烙在她们交叠的掌心。 "沈昭雪!"云岫第一次失却从容,试图甩开被灼伤的手,"这是九凤玦的离火阵......" 惊天雷鸣中,古董行二楼突然传来留声机自启的声响。沙哑女声唱着《牡丹亭》,却在"赏心乐事谁家院"处转为凄厉惨叫——与百乐门发现的死亡录音完全一致。 沈昭雪借着闪电瞥见云岫后颈的朱砂符咒正在渗血,而自己怀表里的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穿戏服的云岫。当暴雨梨花针再次抵住她咽喉时,她忽然扣住对方腰肢贴向自己:"你每次说谎,泪痣都会泛红。" 后院的青铜棺突然直立而起,棺内飘出十八盏白骨灯笼。灯笼映照的砖墙上,她们纠缠的身影竟幻化成穿铠甲的女子将凤冠美人按在城垛上亲吻的画面。沈昭雪腕间传来剧痛,鎏金缠丝纹路开始顺着血管蔓延。 "寅时三刻到了。"云岫喘息着推开她,破碎的旗袍下摆露出与死者相同的云纹朱雀刺青,"沈探长若还想见到第五位&039;白露小姐&039;,最好......" 刺耳的枪响划破雨幕,学徒举着冒烟的左轮手枪踉跄倒地:"棺...棺椁里有东西在咬我......"他掀开的裤管下,皮肤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玉石化。 沈昭雪反手将云岫护在身后,警靴碾碎满地翡翠蟾蜍残骸。当最后一片碎玉化作青烟,她摸到云岫藏在身后的左手正攥着半块染血的龙凤喜饼——与她今早在老字号买的婚俗用品一模一样。 --- 学徒的惨叫声卡在喉间,玉石化已蔓延至下颌。云岫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将冰裂纹玉玦按在他心口。沈昭雪注意到那玉玦的缺口,竟与怀表链条的鎏金缠丝纹完全契合。 "别看。"云岫捂住她眼睛的手在颤抖,指缝间却漏出诡异青光。当惨叫声戛然而止,沈昭雪扯开她的手,只见学徒化作一尊翡翠雕像,掌心紧攥的翡翠扳指刻着"玄门癸酉"——正是她警员编号的后四位。 暴雨突然停歇,月光透过青铜棺椁的蟠螭纹路在地面投下血网。沈昭雪扳过云岫的肩膀,发现她后颈的朱砂符咒裂开细纹,露出底下鎏金色的陈旧鞭痕——与自己童年梦境中的伤痕如出一辙。 "你究竟......"质问被突如其来的吻截断。云岫唇间渡来的药丸带着血腥味,沈昭雪警服下的朱雀纹身骤然发烫,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穿月白旗袍的云岫被铁链锁在祭坛,而执刀人戴着与自己相同的怀表。 青铜棺椁突然迸发尖锐嗡鸣,十八盏白骨灯笼齐齐炸裂。在磷火纷飞中,沈昭雪本能地护住云岫,却发现对方早已用檀木算盘组成防护阵。算珠滚落处显现卦象,竟是她今晨在凶案现场捡到的《申报》碎片上的讣告日期。 "小心脚下!"云岫拽着她跌进突然塌陷的地洞。坠落时沈昭雪的唇擦过她额间花钿,怀表弹开的瞬间,表盘玻璃映出的却是两人穿民国学生装的合影——背景里正在焚烧的正是云记古董行。 她们跌坐在铺满黄符的地窖,数百个贴着生辰八字的陶俑正渗出黑血。沈昭雪摸到腰间配枪不翼而飞,却抓到云岫的织锦腰带:"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些陶俑......" "穿着你的警服?"云岫顺势压在她身上,扯开领口露出心口的冰裂纹胎记,"不如先说说,为何你这里会有跟我玉玦相同的伤痕?"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陶俑眼中射出淬毒银针。沈昭雪抱着云岫滚向东南角的青铜镜,在针雨袭来的刹那,镜面竟如水面般漾开波纹。她们跌进镜中的刹那,看到现实世界的陶俑们摆出送葬队列,抬着那口会唱歌的棺材走向黄浦江。 镜中世界的时间是倒流的。沈昭雪看着云岫的发簪重新插回鬓间,自己掌心的灼伤恢复如初,而怀表指针正在逆时针飞转。当时间回到三小时前案发时刻,她们透过镜面看见——第三个"白露小姐"竟是自己走进解剖室的! "这是溯时镜。"云岫的银镯扣住她手腕防止被时空乱流冲散,"每次凶案都是时空错位的产物,所以会出现......" 镜面突然浮现裂纹,她们被抛回现实。沈昭雪发现警服口袋多出半块龙凤喜饼,而云岫的冰裂纹玉玦里封着一片带血的怀表齿轮。古董行二楼传来四声钟响,本该报废的座钟显示着1916年三月初七的子夜时分。 "沈昭雪。"云岫在晨曦初露时握住她持枪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猜是我们先解开这个局......"染血的指尖抚过警徽,"还是先成为局中的祭品?" 第一缕阳光穿透青铜棺椁的瞬间,她们在棺盖上看到血字更新:【第五位白露小姐:现任法租界警务处长独女,死亡倒计时23:59:59】 --- 晨雾裹着黄浦江的腥气漫进庭院时,沈昭雪腕间的灼痕已蔓延至心口。云岫突然扯开她警服衬衫,冰裂纹玉玦贴在朱雀纹身上发出烙铁般的"滋啦"声。两人交叠的肌肤间升起青烟,沈昭雪痛哼一声咬住云岫肩头,血腥味中竟尝到怀表里沉水香的余韵。 "忍着点。"云岫指尖蘸着混合两人鲜血的朱砂,在她心口画出繁复符咒,"这是九凤玦的反噬,当年......" 咒文未成,古董行大门突然被撞开。十二个戴着黄金面具的黑衣人抬着红漆木箱鱼贯而入,箱中传出的戏腔正是《牡丹亭·离魂》。沈昭雪举枪的手被云岫按下,只见木箱轰然开启——第四个"白露小姐"的尸体正在戏服下缓缓坐起,手中捧着的鎏金香炉飘出与她们身上相同的沉水香。 "玄门送来的聘礼。"云岫冷笑着扯断尸体颈间红绳,拽出半块龙凤玉佩扔给沈昭雪,"你的那半块,应该藏在警务处长千金襁褓里吧?" 沈昭雪摸向贴身口袋的动作僵住,婴儿时期佩戴的玉佩正与手中残片严丝合缝。尸体突然睁开的瞳孔里闪过鎏金缠丝纹,她本能地抱住云岫滚向青砖影壁,原先站立处的地面已刺出九根青铜卦签。 "寅卯之交,巽位生门!"云岫在她耳边低喝,发丝拂过警徽的瞬间,沈昭雪福至心灵地朝东南方连开三枪。黑衣人面具应声碎裂,露出的面容竟与冰柜里那些"白露小姐"完全相同。 尸体突然唱起《游园惊梦》,戏服上的苏绣牡丹渗出鲜血。云岫趁机将朱砂符咒拍在沈昭雪后背,两人掌心相贴的刹那,朱雀纹身腾空而起化作火焰凤凰,将尸体连同红漆木箱烧成灰烬。火光中浮现的鎏金字迹,正是沈昭雪童年描红帖上的"死生契阔"。 "你早就知道......"沈昭雪反手扣住云岫的腰抵在影壁,却在她旗袍暗袋摸到熟悉的鎏金怀表——表盖内侧新增的刻痕正是方才的符咒。 云岫突然仰头咬住她喉结:"沈探长确定要在这里审我?"染血的指尖探进警服下摆,"你后背的《往生咒》,可是我当年亲手......" 汽笛声刺破晨雾,码头的枪响惊飞檐角铜铃。她们追至江边时,只见第五具"白露小姐"的尸体正随波沉浮,心口的翡翠蟾蜍在朝阳下泛着血光。沈昭雪涉水去捞时,云岫突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别碰!那蟾蜍肚子里......" 警告来得太迟。蟾蜍炸开的瞬间,沈昭雪转身将云岫护在怀中,翡翠碎片割裂警服的同时,怀表里弹出的银针正钉住云岫发间玉簪。浸水的玉簪褪去伪装,露出刻着"玄门昭雪"的暗纹——这正是沈昭雪档案中被抹去的本名。 江风掀起云岫的织锦斗篷,沈昭雪瞥见她后腰的旧枪伤与自己警校档案记载的伤痕位置分毫不差。当汽笛再次响起,她们在摇晃的甲板上唇齿相缠,不知是为堵住未尽的质问,还是封印即将破壳的真相。 正午钟声敲响时,沈昭雪在云岫枕边发现半幅婚书,泛黄的宣纸上写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沈昭雪云岫,生死同xue,永无绝期。" 而落款处的血色指印,正与她今晨在尸体掌心拓下的指纹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