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嚮往

    少年荒這幾日平日雖和月讀渡過了不少愉快時光，入夜卻沒有跟月讀一起同住，少年懷春，心思藏不住，兩人都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

    情竇初開的少年是知道的，他沒有資格打擾他們，就連插足的可能也沒有。他有自知之明。月讀在等他的星星。唯一的星星。

    翌日再訪，少年荒在月讀的寢室門口碰見了正欲離去的月神，成年男人的體型光是出現就帶來幾分凜然的壓迫感。他如一勝利者般睨了他一眼，四目相匯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一些事情，月神轉身就大步流星地離去。

    擦身而過時，身上依稀纏繞著金桂和曇花的體香。少年心弦一顫，腦海竟浮現各色旖旎曼妙的場面，胸口的心臟輕微壓縮而導致呼吸微微加速，「把老師囚禁在身邊是因為他是惡神，所以這樣折辱他嗎？」

    高高在上的月神自上而下地掃視少年，不以為然道：「不是。」

    兩人四目相對卻不再言語，少年討厭極了那副勝券在握的姿態，凝重地目送那個幸運的男人離開。

    房間裡月讀正和一眾忙碌掇拾的星之子一起。月讀裹著星月編織的純色披肩，溫柔的臉上掛著半睡半醒的倦意，眉眼間藏不住雲收雨散的春色，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渾然天成的媚態。美眸惺忪地朝他望望，在星之子提醒的一杯早茶中逐漸清醒，含著水露的眼眸更美了，眼裡的悲傷溢於言表，碎裂成無數昨夜想入非非的每一幀畫面。

    少年喉嚨乾緊，月讀一雙多情的雙眸看向他時刻溫柔，卻又像橫越不過的千山萬水，那些望遠欲穿的機會不屬於他。只能聽著那些夜夜笙歌無法入眠，輾轉反側地想在月海的另一頭將人千刀萬剮。

    少年的拳頭握了握，月讀對夜晚侍寢一般的事實隻字不提，荒就越是故意要戳下痛點，好澆醒執迷不悟的月讀：「老師，　您想再懷上他的孩子嗎？」

    月讀緩緩抬頭表情茫然，荒咬咬牙繼續說道：「您總是對他予取予求。老師，您被他一直綁住，遲早會再有他的子嗣。」

    聽完，月讀僅是莞爾一笑，擺明事實過於殘忍，被不堪而尖銳地揭穿的時候像在嘲笑他的裹足不前：「荒......他只是萬不得已——我想離開這裡，離開星海、高天原、有關過去的一切。可是你看。」

    銀光乍現，他的身上是無數道禁咒。

    荒覺得不可思議，長大的自己會把老師幽禁在這裡。月讀低垂眼眸黯然神傷，卻不察霧眸裡閃過一絲愧疚。

    興許是氣氛過於沉重，為了轉換心情，月讀提議帶上荒離開星海，去見見他想念的同事們。他被月讀施下簡單的障眼法，在他人面前他就是月讀創造出來的星星傀儡。

    荒一路上見到很多不曾見過的新面孔，有些懷揣著不善的目光瞪視他們，有些則鄙夷地一眼就繞道而行，少部分會捏著他的臉頰或摸摸他的頭。最為難得的是看不慣真月一副高冷難近的女神，也趁此機會欺負了月讀製作出來的「星之子」。天照也不例外，當遇見高天原的至高神時，少年緊張到了極點，月讀身份特殊，導致他頻頻望向老師，而天照沒有發現，雙方禮貌照面時緊張的心臟都要跳出來。

    「你又做了新的星之子了？」天照是知道月讀的興趣的，共事了幾千年，這點小手藝她沒有忘記。只是天照秀眉輕蹙，道：「這個看起來做工粗糙多了。」

    月讀聳聳肩，開口道：「沒辦法，荒不喜歡太精細的。」

    天照偏頭想了一下，隨即表示理解，「別讓他難過了，這幾天朝會他似乎都不大開心。」她認真地分析員工狀態並給出關心。說完，天照又在神官的簇擁下忙碌去了。

    「為......」荒旋即明瞭，謊言之神確實有一些手段可以掩飾過去，在偌大的神原中天照對麾下的八百萬神明向來絕對信任，既不會特意武裝，就自然也不加以設防。荒從震驚之餘改口陳述：「天照大人回來了。」

    日月不過，四時不忒，撥亂反正，回歸正軌。月讀答：「是的，她回來了。」

    「所以須佐之男也是？」

    月讀表情微妙，畢竟也算是當年誤打誤撞讓荒開啟時空陣法弄出成堆麻煩的罪魁禍首，那顆除惡的死腦筋已經固執到讓人不敢苟同，即使被剪除羽翼，每每遇見也都一副要殺他證道的模樣，令人提不起一點好感：「那傢伙也是。」

    荒沉思會，眸子瞬時有了萬千星辰，他望著月讀由衷道：「您也回來了。」他握住月讀的手更緊，似乎有些理解了未來的自己。原來善惡不兩立的雙方，如今可以和平共處。「難怪他會執迷不悟。」

    月讀不予置評。

    「老師，您還是想離開嗎？」荒依然鍥而不捨的問道，預料到老師對高天原的嫌惡，他也不希望月讀委曲求全，既然不熱衷人際關係，和原高天原的神靈們有著隔閡，或許是芥蒂他頂替的身份，或許是忌憚他惡神的出生，不論如何他的老師在這裡仰人鼻息，並不愉快。荒篤定那個偏執的、病態的自己，將老師禁錮，可是就連老師似乎也選擇了故步自封留在這裡。

    「想的。」月讀倒是訝異荒對此如此執著，像是看透了自己的優柔寡斷，他嘲弄地撐起一個笑臉，又懷念無比地捧起荒的臉龐，他道出懺悔：「其實我想過，荒即使放我走，我定也會忍不住時常來回來。」

    「畢竟，離不開那孩子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