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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深秋的傍晚,由于其他灰奴的欺凌,默尔不得不再次干着那些不属于本职的脏活累活。 院外的马车里有四五个粗糙的麻袋,里面装满了刚采购的芋头和土豆。要把这些沉重的食材送到后厨至少需要两个健壮的男性劳动力,默尔一个人艰难地扛起袋子,本就单薄的身子被压得几乎要从中间折断,但管家和女仆长对此视若无睹。 不知怎么,今晚的主宅格外喧闹,萧瑟的秋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却依然挡不住女仆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在这所宅子里发生的流言是非并不是他一个奴隶应该好奇的事情,他本不想在意,但她们说,那位伯爵小姐被男人骗惨了。 默尔远远地读着她们的唇语。 女仆们说,那个自称北方富商的男子只和伯爵小姐交往了短短几个月,就以投资临郡工厂为由骗走了老伯爵留给她的五十万金币存款。他承诺一旦工厂建成,他就会回来娶她,愚蠢的伯爵小姐苦等许久,直到今天才亲自到附近几个郡去寻,结果得知那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商人,而且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结婚生子。他在拿到钱的当天就带着老婆孩子搬了家,现在已是杳无音讯,下落不明。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欺骗的伯爵小姐回来后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还把卧房里的东西摔了一地,几个女仆进去安慰,全都被她用茶杯砸了出来。 “连这种鬼话都能相信,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哈哈哈!”女仆们聚在一起,大声嘲笑。 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女仆长来到后厨,但也只是吩咐女仆把餐食送到小姐卧室,然后就匆匆离开,几个年轻的女仆打闹着将餐盘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主人的霉头,更何况那个粗俗的野丫头在里面打砸东西,地上全都是尖锐的碎片,稍不注意就会被扎破脚趾。 默尔辛苦地卸下最后一袋货物,旁边的女仆见管家和女仆长都不在,便直接把餐盘塞到他手里。她看着他,十分嫌恶地在裙子上擦了擦手,颐指气使地命令道:“你,上楼把这个送到小姐房间去。” 默尔是个身份低贱的灰奴,虽说不算男性,但也是所有人都忌讳的双性,让这样的他进入伯爵小姐的房间服侍,这简直是天大的冒犯。 “…我…”默尔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仆脸色一变,立刻恶狠狠地冲他骂道:“臭聋子,听见了就按我说的做,废什么话?” 那女仆瞪着眼睛踢了他一脚,默尔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为了不打翻餐盘而扭成一个滑稽的姿态,其他女仆见状嬉笑成一团。默尔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满身的污泥与尘土,只得往楼上伯爵小姐的房间走去。 伊丽莎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还在止不住地抽噎。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声,伊丽莎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出去。”她背对着门蜷缩在被子里,闷声说。 那人的脚步不退反进,伊丽莎本就心烦意乱,拧起眉含着怒意又说了一遍:“出去!” 结果那家伙并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反而更是接近了她的床铺。伊丽莎气急,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枕头就要朝那人扔过去:“我让你滚出去!” 她看到一个长发灰奴正要把餐盘放到她床边的桌子上,见她突然发怒,苍白的脸上全是惊恐。 伊丽莎放下了手中的枕头。 算了。他是个半聋子,他听不到。 她又躺回了床上,算是默许了他的进入。 伯爵小姐的眼睛红的就像兔子一样,她一定哭了很久。默尔的胸腔开始疼痛起来。 但他能做什么呢?他根本没有资格去安慰她,像他这种人站在她的房间里,对她来讲就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他放好餐盘便退了出去,仿佛生怕自己多待一秒钟就会玷污这间卧房。可他还没有走出宅邸,就又遇上了刚刚那个女仆。她惊讶于他并没有被伊丽莎责骂责打,然后又指使他再次上去把卧室清扫干净,这样明天就用不着她们去处理地上那些碎片了。 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的房门再次被敲响,进来的又是那个灰奴。他低低垂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收拾着她摔了满地的狼藉。 她哭累了,没力气再赶一个聋子出去,就那么木然地躺在床上,任他在屋里打扫整理。 默尔用手掌仔细地摸了一遍地面,确定没有任何遗落的细小的渣子后,才放心离开。 轻微的关门声让伊丽莎从梦中苏醒,此刻已接近午夜时分,屋内空无一人,她哭了太久,这时口渴难忍,便起身找水。她点燃蜡烛,这才看见自己床边柜上除了一杯尚有余热的温水,旁边的花瓶里被人插了满满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玫瑰的幽香飘满了整个卧房,那个灰奴把她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每一块大理石地砖都被擦得发亮。 伊丽莎望着那一束盛放的玫瑰,不禁把它们抱在怀里。在跳动的烛火中,她看见花瓶里面每一枝玫瑰都被摘掉了尖刺。 她又想起了她和那个骗子在一起的日子,他一直说自己是个富有的商人,但实际上,从相识到结束,他只送过她一朵玫瑰花。 是他在路边采的,野生的,快要枯萎的玫瑰花。 但那时他搂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耳朵,风流万种地说她比玫瑰还要美丽千分万分。尽管她在接过花的时候被刺扎伤了手指,但她依然控制不住地为此动心。 她来到南中郡快一年了,尽管她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并竭力效仿其他贵族人家,想融入这个新的环境,但人们终究记得,她来自寒酸又贫穷的北方村镇,是一个不知道生父是谁、由放荡妓女所生的女儿。 她是一个连家中女佣都可以随意调笑嘲讽的,实际上也并没有继承伯爵爵位的“伯爵小姐”。 伊丽莎怎么不知道那个男人既不年轻,长得也不帅,大概也没有什么钱,但他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从未鄙视过她的出身,也没有提起她母亲的那些风流韵事,他不会嘲笑她来自北方贫民窟的口音,也从未嫌弃她干枯的黄发和毫无吸引力的、瘦小又平坦的身材。 她一直都很讨厌她的母亲,但她和她的母亲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曾以为那个男人是她的真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他在一起,然后在身上钱财被耗尽的那一刻,就又被人无情抛弃。 她们都只是想要爱而已。 伊丽莎抱紧了那束玫瑰花,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分割线—————— 第二天,伊丽莎和女仆长吵了一架。 因为她想让那个有点耳聋的双性灰奴作她的贴身侍从。 女仆长是一个看起来干瘦到刻薄的老妇人,当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时,那细长得跟刀片似的眉毛几乎要和发际线连在一起。 灰奴,还是个双性,这种连世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一个贵族家的小姐竟然想让他近身伺候。 这太有损于埃塞克家的颜面了! 女仆长严厉拒绝了她的提议,但伊丽莎坚决要求,最终两人不欢而散,算是女仆长妥协。 翌日清晨,伊丽莎从睡梦中苏醒,女仆们走进卧室拉开窗帘,开始清晨的打扫。 伊丽莎坐在餐厅用餐,意识到自己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 “默尔呢?”她问。 四五个女仆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伊丽莎以为她们不知道默尔的名字,不知道她在说谁,于是又解释道:“就是那个灰奴,长头发的。” 过了一会儿,默尔被女仆领进来。他脏兮兮的,身上满是黑灰,就好像刚从煤矿里爬上来,伊丽莎注意到他没穿鞋子,拘谨又窘迫地光着脚,等再往上看,伊丽莎呆住了。 他的头发被剪掉了。 而且是被人以极大的恶意剪掉的。 参差不齐甚至露出头皮的发型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被剪子随意扎漏的布娃娃,而他一直用长发掩盖的伤疤也被完整地裸露出来,额角眉骨处那片紫红色的凹凸瘢痕令人触目惊心。 送餐的女仆若无其事地进进出出,而默尔则远远地在餐厅门口跪了下去。他整个身子都深深埋下,瘦削如骨的肩膀轻微颤抖着,就像在哭。 伊莉莎说不出话来:“这……这、他……?” 默尔在昨天夜里突然得知伯爵小姐选了自己当贴身侍奴,但是并没有人告诉他明天应该去哪里、要干什么,直到凌晨三点,一个杂勤女佣来到后花园用棍子把他打醒,并要求他去清理庄园主宅的所有火炉。 寒冬将至,近一年没有打扫的火炉是秋冬交际之时最繁重的工作,默尔默默地做着活,一个接一个地清扫擦拭,直到天色破晓。 庄园逐渐苏醒,主宅也陆续挤满了佣人。还没到伯爵小姐起床的时间,几个近身女仆聚在一起闲聊,盯着默尔忙碌的背影窃窃私语。 不知是谁先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她们将默尔围住并不断讽刺刁难他,七嘴八舌的声音太过嘈杂,默尔一时也无法盯着所有人的嘴唇去辨别她们在说什么,他的茫然和迟钝让女仆们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女仆还伸手要撩开他的头发去看他额角的伤疤,默尔下意识躲了一下,这便激起了她们的不满。 于是女仆们纷纷拿起剪刀,并以“非女性侍从不可以留长发”为由,嬉笑着剪掉了他的头发。 过于混乱的场面终于引来了女仆长,她呵斥其他女仆并让她们赶快伺候小姐晨起,又皱着眉头嫌恶万分地让默尔赶快收拾好自己去见小姐。 默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被人戏耍,而是真的要去做小姐的贴身侍仆。除了被剪坏的头发,他从凌晨一直劳作到现在,身上脸上全是肮脏的炉灰,可他根本没有一件多余的衣服可以换。 他焦急地想去接一些干净的水来洗身子和衣服,但回过头时,他的鞋子却不见了。 最终他就这样,以最难堪的样子被带到了伯爵小姐的面前。 伊丽莎身边的女仆回复说:“不知道呀,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头发难看,自己剪成这副丑样子的呢?”其他女仆听到这种解释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他的鞋子呢!?”伊丽莎愤怒不已,起身走近默尔,又指着他赤裸的脚质问。 女仆们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甚至反问默尔:“小姐问你话呢,你鞋呢,是不是自己出来忘穿了?” 默尔看着伯爵小姐和她身边的女仆,只是含着眼泪,不敢开口。 见默尔不答,女仆便走到默尔身边,用鞋跟狠狠踩住了默尔的手指:“说话呀,死聋子,你难道也是个哑巴吗?” “呜……”即使是灰奴,也是血rou之身,默尔痛极,想把手指抽出,但那女仆脚下碾得愈发狠重,十指连心,不禁让他呜咽出声。 “你!你为什么要踩他?”伊丽莎看不下去了,抬手一把就把那女仆推到在地上。 那女仆也没想到伊丽莎那么小小的一个,是从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毫无防备地被她推了个人仰马翻。她狼狈地爬起来,低声咒骂伊丽莎是“婊子养的”,伊丽莎当即扯住她的头发。如此粗鲁的行为让周围的女仆开始尖叫起来,外屋的女仆长闻声而来。 女仆长抓住伊丽莎的胳膊将两人分开,开口便严厉责备她失了贵族小姐的礼仪,丢了埃塞克家族的脸。她像看垃圾一样看着缩在地上的默尔,又道:“埃塞克小姐,不管您之前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子的,您来南方已经有一阵子了,您应该知道灰奴就是这种肮脏、低贱、如未开化的野兽般的动物,更何况他还是个双性的灾星。这种人只配在田地里劳作至死,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所房间里,您让她们与他共事,是对她们的侮辱。” 伊丽莎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侮辱?呵,哈哈……”她指着刚才那个被她推倒的女仆:“她刚才骂我的母亲,算不算对我的侮辱?”她又指着房间里其他人:“她、她、还有她,从我搬进来,她们在背后议论、嘲笑我的时候,她们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侮辱我的时候,你怎么听不见,难道你也聋了吗?” 女仆长面无表情:“她们说的是事实,小姐,事实是无法反驳的。” 伊丽莎沉默,缓缓道:“……这就是你的回答,是吗?” 女仆长不做反应,伊丽莎整理着自己的衣裙,一步步走近她:“女士,你被开除了。” “伯爵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在埃塞克家族工作了四十年,我是埃塞克伯爵最信任的女佣。” “是吗,”伊丽莎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我想我也有必要提醒你,现在这座庄园里,只有我姓埃塞克。” 她回身扫视着房间里的其他女仆。 “你们,所有人,都被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