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的一年

    那天之后，何兮出去上班后就没回来，晚上何求打电话过来质问她，她也只是敷衍了过去。

    来电显示是程瑾的号码，程瑾大概也在旁边，但他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放假那天，何兮感觉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何求在程瑾那里待了几天就回了爷爷奶奶家，何兮拿了几件衣服，也回到了她长大的那个地方。

    树的根向四面八方蔓延，落叶也飘向远方，直到春节前夕，人人都回到了扎根的土地。

    何兮放假就是在家睡大觉，起床吃完了饭再玩会儿手机，就又躺回了床上。和每天疯玩活力满满的何求，她荣获“死猪”称号。

    “mama，你陪我出去玩嘛！”何求在床边扒拉她。

    何兮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哼哼了两声，眼睛都没睁开。

    何母进来叫球球：“球球，你爷爷说带你去超市。”

    何求出去后，何母走到她原本站的地方，一把掀开了何兮的被子。

    何兮终于露出了脑袋，“妈，你干嘛？”

    何母一脸冷漠，“这都第几天了，让你把小程带回来，人呢？”

    以往程瑾都是和何兮一起回来的，也是程瑾一大早带着何求玩，她躺在床上睡懒觉。

    何兮沉默了一瞬。

    “难道以后年年都要这样吗，可是我和他都离婚了。”

    何母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那你要让小程一个人吗，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

    何兮把被子重新盖好，“改变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他以后会遇到其他人的。离婚是我们两个人都同意的上，好聚好散。就算我去喊他来，他估计也不愿意。”

    “呵，你还好聚好散上了。”何母嘲讽道，“你不问一下你怎么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而且你是这么顾忌对方的人吗，你以前那种死皮赖脸的劲呢？”

    何兮：“……因为我是大人了。”

    何母斜了她一眼，“你也就只有年龄涨了。”

    “我话也就说到这，你自己的事我从不插手，但这次你必须把小程带回来，以后怎样随你。”何母边说边往外走，关门前还阴狠地说：“赶紧起床，死猪一样。”

    何兮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已经拉开了，外面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一片天。

    阳光正好。

    “程组长，你也还在加班啊？”有人看见还坐在实验台前的程瑾，惊喜出声。

    程瑾“嗯”了一声。

    “唉，明天就过年了，也就只有我们过年前一天还在实验室了。”那人说。

    这个时候没什么大工作，只是实验室需要人坐班，程瑾是自愿来的，面前这个人很显然不是。

    “幸好下午两点就可以走了，我得连夜赶回去。”对方叹了口气，接着说：“话说程组长的家就是在本市吧？”

    程瑾默了两秒。

    他对“家”的概念很执着，认为空无一人的地方只能称之为住宅。

    为了不让对方的话落在地上，他点了点头。

    “那提前祝程组长新年快乐啦。”

    “新年快乐。”

    今天还没有鞭炮声，但街上全是红灯笼，大屏幕上循环放着一些吉祥的话。

    程瑾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说孤独空寂不至于，只是很平淡，像从前日复一日的生活，在麻木中活着。

    看到家门前的身影时，心却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波澜不止。

    何兮转过头，“哎呀，你回来啦。”

    似乎总是这样，她总是能在某个瞬间，令他一辈子无法忘怀。

    程瑾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你……”

    “跟我走吧。”何兮没有多余的话，说完后看着他。

    程瑾愣了一下。

    何兮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二话不说拉起他的胳膊，几乎是架着他走的。

    程瑾倒是没有特别挣扎，有些无语：“……我没带衣服。”

    他对这种强硬已经接受良好，多亏何兮。

    何兮挥了挥另一只手，“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程瑾这才注意到她提着的袋子，很无奈的样子，按下了负一层的电梯，“我开车去吧。”

    何兮放开了她扯着对方的手，勾着嘴角，看起来心情不错。

    到了父母家后，刚好赶上下午茶。何求和何母在客厅玩，何父在厨房。

    看见他们出现，何求喊了一声：“爸爸！”

    何母笑着说：“小程来了啊，快来坐着，这儿暖和。”

    厨房传来何父的声音：“哟，小程啊，卤菜马上做好哈！”

    程瑾边往里走边打招呼：“阿姨，叔叔。”

    何母听见这称呼眉头一跳，随即瞥了一眼何兮。

    假如眼神能发射针的话，她应该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了。

    何兮耸了耸肩，正巧何父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她这无所谓的样子，也谴责地盯她。

    何兮：……

    她率先一步坐到小沙发上，老大爷似的瘫着，伸手拿了个藕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的动画片。

    程瑾刚坐到何求的旁边，何求小嘴就叭叭个不停，无外乎是说何兮每天像个懒猪睡床上，还不带她玩。

    何兮听见她的告状眼神都没侧一下，坐实“懒猪”这个称呼。

    程瑾看了何兮一眼，抬手捏住何求的嘴，问：“你的鞭炮买了吗？”

    何求听到这个更生气了，“mama只给我买了仙女棒和鱼雷！”

    何兮终于有了反应，揉着太阳xue很头疼的样子，“那些名字都花里胡哨的，其实点燃的效果都一样的。”

    何母闻言踢了她的腿一脚，“哪儿一样了，赶紧出去重新买。”

    “吃完吃完，让我吃两口就去。”何兮投降。

    这条街上不远处就有个小型商业市场，走十几分钟的路就到了。何求穿着轮滑鞋在前面慢慢溜达，牵引绳在程瑾手上，何兮打了个哈欠。

    格外好的天气就是容易犯困，特别安逸的日子睡觉很舒服。

    他们去了常去的那家店。有了何求之后程瑾就会和何兮一起回老家过年，经常来这里采购年货，虽然一年只来一次，但也来了六七次了，就像固定时间刷新的npc一样。

    “哟小程，今年回来得这么晚啊？”店主和他们打招呼。

    程瑾笑着附和了两句，然后和何求一起挑烟花。

    何兮站在一旁晒太阳，有些走神。

    她侧眼看了看程瑾与何求，又收回眼神，看向挂满红灯笼的商业街。

    翌日，吵醒何兮的是连绵不断的鞭炮声。醒过神后，何求大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何兮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十六，还早。

    正想重新闭上眼，魔音穿脑：“mama还没起床吗？”

    下一秒，何求拉着程瑾打开了房门，非常熟练地又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进房间，何兮把头缩进被子里。

    何求开始折磨她，“mama，起床啦！”

    何兮充耳不闻，装死。

    有个脚步声停在床边，她知道是程瑾，干脆伸出胳膊，一把拉住他。

    程瑾猝不及防被何兮拉到床上，还冒着热气的被子把他罩了进去，他有些羞恼：“何兮！”

    “让我再睡会儿。”何兮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朦胧。

    “你睡你的把我拉进来干嘛？”程瑾低声说。

    何兮不作声，然后程瑾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拉进来了。

    何求乐得自己家父母凑一块，也知道避嫌。她默默地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程瑾：……

    何兮好像看到他无语的表情，闷声轻笑。

    程瑾刚在外面，身上还带着冷气，而且穿得多估计躺着也不舒服，何兮一思索想把他外套给扒了，但是对方不配合。

    “你有病啊！？”程瑾挣扎，双手抓住她的胳膊。

    何兮突然停下动作，蛄蛹着远离他，“嘶，你的手好冰，远一点。”

    程瑾“呵”了一声，伸长胳膊，从她的睡衣下摆摸了进去，毫不意外地听到何兮的大叫。

    “我cao！程瑾！”

    结果何兮没有睡上回笼觉，和程瑾在床上扭打在一起，以何兮被冷到打喷嚏结束。

    程瑾把骑在他身上的人推开，“赶紧穿衣服起床。”

    洗漱完，何兮顶着鸡窝头打开门，程瑾跟在她后面整理衣服。何求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见他们出来，双眼唰的一下就亮起来了，凑到何兮的面前。

    “爷爷奶奶呢？”何兮捏住她的脸。

    “在厨房。”

    何兮“哦”了声，走过去瘫在院子里的摇摇椅里，脚蹬了下地，椅子前后摇起来，她优哉游哉地打开手机。

    太阳有点晃眼，程瑾坐在走廊下，眯起眼盯着懒散的何兮。

    她看了会手机，估计是在回复别人的消息，敲打了几分钟就放下了，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身上，窝在椅子里又闭上了眼。

    嫌太阳过于灿烂明亮，把毯子拉过头顶，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包了起来。

    程瑾哑然失笑。

    邻居家养了一只橘色的猫，此时也趴在墙上午憩。

    静谧的时间没有维持多久，后屋传来何母的怒吼：“何兮！醒了就死过来帮忙！”

    院墙上的猫惊醒，抬头四处瞧了瞧。何兮掀开毯子，慢悠悠地穿好拖鞋，往后屋走去，边走边喊：“来了来了！”

    程瑾走在她的前面。

    最后就是何父和程瑾掌勺，何母在切菜，何兮和何求在后院里洗菜，洗着洗着打起了水仗，然后又赢得一声何母的怒吼。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就是和往常一样聊聊天，何求和程瑾都有红包。

    何兮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我的呢？”

    何母对她没有好脸色，“你干的一些屁事，还‘我的呢’。”

    然后又笑嘻嘻地对程瑾说：“小程啊，明年还来啊，没有你这菜都要变难吃了。”

    程瑾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何兮默默吃饭，心里清楚他明年不会来了。

    吃完饭后，两老留在屋里看电视，何兮和程瑾跟何求在院子里放烟花。

    何兮蹲着，双手拎着燃起的仙女棒，火花在她毫无波澜的眼里闪烁。

    何求点了个鱼雷往院子里的鱼缸里扔。鱼缸里没有鱼，早一些年的时候是有的，但全被何兮炸死了，之后何求继承了她的优良传统，鱼缸就只剩下水了。

    程瑾也知道这件事，站在旁边没有出声阻止何求。

    他帮何求捏了根香，两根手指随意地搓着。

    “何兮，新年快乐。”他似乎是随口一说，没有低头看向对方。

    何兮也没有抬头，“新年快乐。”

    他们的第十一年。

    他们即将分别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