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花房偶遇

    章若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她坐在车上，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高楼，身体绷得很紧。

    “若水小姐，到了肖家，可不敢说自己是太太的女儿，”陈丽芳千叮咛万嘱咐，“要说是太太的远房侄女，来投奔太太。”

    章若水点点头。

    陈丽芳见过她的生活环境，也心疼这姑娘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她注意到章若水磨破的鞋面，让司机改道去商场，带她重新置办一身行头后才前往机场。

    章若水翻出衣服标签看过，带着一长串0的价格让她沉默半晌，才将衣服换下。

    “太贵了。”她对陈丽芳说。

    陈丽芳拍拍她的肩膀，不以为意道：“你去肖家，代表的就是太太，该穿好点。”

    章若水难得穿合身的衣服，舒服的面料像水贴在她身上，她并不习惯。

    一路上陈丽芳没有再多说话，她没有再提有关肖家的事。

    一直到飞机落地，她从千里之外的小县城来到从未想象过的繁华都市。她亦步亦趋跟在陈丽芳身后，又稀里糊涂上了陈丽芳叫好的出租车。

    “太太要先见你。”陈丽芳说。

    章若水知道施宁会先见她，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只和施宁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十岁的时候，天降暴雨，身边的同学都被家人接回家，她站在保安室门口看门外暴雨如注。

    “小朋友，你爸爸mama什么时候来接你？这雨是停不了咯。”保安摇着蒲扇，指着外面的雨对她说。

    章若水握紧手，摇摇头：“我爸爸才不会来接我。”

    “叫你mama来呗！”

    “我没有mama。”

    保安听到这句话，刚想起身给她借伞，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哒哒声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格外明显。

    酒红色卷发，五官姣好，妆容精致，浑身上下都闪闪发亮的女人单肩挎着小包，她撑一柄黑伞，黑色裙摆已经被雨水打湿，仿佛要融进无边的雨色。

    门口的积水已经没过高跟鞋尖，她半弯下腰，脸上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笑容勉强看向章若水：“若水，mama来接你。”

    黑伞伞面压进保安室大门，汇聚的水流不断从伞骨落下，淋湿章若水的前额。

    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她的双眼，积攒许久的委屈顿时上涌，她扑到施宁身上，试探地搂住她，在她怀中低声哭泣。

    施宁蹲下来回搂她，分离多年的母女在暴雨中重逢，泪水如雨流淌。

    第二次，是章若水十五岁生日时，施宁的车后备箱装满各式各样的礼物，她在章若水错愕的目光中将她带到高级餐厅，将她从贫穷的生活中硬生生剥离而出，戴上不属于她的生日帽，为她唱陌生的生日歌。

    第三次，是在肖家。

    陈丽芳叮嘱她不要乱走，有人问起就说是自己是施宁的亲戚。她原本要送章若水去见施宁，接了个电话，临时改变计划让章若水自己去。

    施宁与章若水约在肖家偏僻的花房见面，通往花房的路只有一条，杂草丛生，肖家人没事不会来这里。

    章若水借月光前行，忽然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壮着胆子上前几步，旁边走出一道黑影。

    来人的面庞镀上月光，细长眉毛下的双眼如玻璃珠剔透，他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漂亮而又精致。他的目光轻轻落在一袭白裙的章若水身上，困惑地歪过头看她一眼，旋即眉眼弯弯问道。

    “你是谁？”

    章若水已经将那套说辞在心中背诵无数遍，脱口而出：“我是施太太的远房亲戚。”

    青年走近她，与她即将擦身而过时又顿住脚步，偏过头看她的侧脸：“第一次听说mama有远房亲戚。”

    章若水听到mama二字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原来这个人就是施宁的儿子。

    她大脑一片空白，推开青年拼命往花房奔去，像只疲于奔命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