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好眠

    疼。

    这是兰琪清醒后的第一个感受。一股痛觉从脑袋内部延展而出，扩散到整个头部。它十分干扰着思绪，令兰琪无论是思考还是回想都十分困难。

    当兰琪从空白的大脑找回一点掌控力后，她尝试撑开自己的眼皮，同时用其馀的感官察觉着环境。她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原本车上那让她极度冷气似乎已经被关起……说不定是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燥热的烦闷感。

    四周没有车声，这很奇怪，兰琪唯一能联想到的是道路被封锁的可能。毕竟是砂石车撞及游览车的事故。

    但这就麻烦了…….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如果时间足以让冷气消散，让道路被封住，肯定是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为什麽，没有人来救援他们？既然都能封锁道路了。兰琪皱眉，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从早上就伴随着她的焦躁感变得更加澎湃，她不得不去思考。

    ……是不是那件事要到来了？她想

    兰琪终于撑开了眼皮，车内一片漆黑，一时间她什麽都看不见。加上空调停止，她判断车内的供电系统被撞毁了。接着，她摸向自己的脚边，放置后背包的位置，东西还在，这让兰琪不安的心情缓和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在她醒来后，最令她在意的其实是漫溢在游览车中的血腥味。

    遭受到那种猛烈的撞击，她很确定会有很多人……死去。如果真如同她在那一瞬间所看见的样貌，或许游览车前半部的人都死了。其馀的……站着以及没繫安全带的人都极度危险。

    兰奇想起诺晴的身影──她最后是站着的。

    ……

    最坏的可能已经浮现到兰琪的脑中了，但她选择忽视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转头看向车窗观察外头。

    兰琪本以为自己可以看见道路现在的情况，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砂石车的半边车身。游览车与砂石车相当接近，虽然有些倾斜，但几乎是併排的状态。她猜想是因为车头被撞击后，车尾因此甩向了右边。

    她倾身，看向左侧的窗户，却因为高度问题只能看见天空。

    兰琪嚥了一口水，有些紧张。她现在馀剩该做的，就是起身探查情况，寻找车上的生还者，并逃离这台游览车。也就是说……她必须面对系上同学的尸体。

    伸手解开腰间的安全带，兰琪这才发现到自己紧张到出了手汗。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兰琪拥有特别的能力，比常人都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也不能抹灭掉一个事实──那便是她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从未见过大量尸体，没有经历过短时间接受身边的人瞬间死去的『常人』。

    她揹起放在脚边的后背包，从侧边的口袋掏出了手电筒开启，站起身，逆时针扫过整个车厢。车头果然毁了，整个前半车厢的右半边从外凹了进来，玻璃全部破碎，散落了一地。坐在那里的人…….兰琪根本无法多看他们几眼，甚至不愿意回想，迅速别开视线。

    他们都死了。

    她将目光转向自己所在的后半部分。兰琪所在的位置是游览车后半的倒数第三排，前后都还有各两排的人。大约还有……二十个人有机会生还。这个想法跳出来，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那个放松至极的情况，有多少人有乖乖坐着，甚至有繫安全带呢？

    走吧，想再多也没用。她尝试说服自己。兰琪走出座位打算从最前方开始

    检查起──她记得诺晴最后去找的朋友正好就是在左边的第一排。

    她举着手电筒，照着地面，避免自己拌倒。地板上满是四散的行李与物品，还有不少玻璃与车体的碎片，假若踩到就不妙了。

    很快地走到了第一排。兰琪马上迎来了噩耗，四个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完整，然而因为前后半车厢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楼梯通往后车门，第一排的座位正好前方并非座位，而是分隔楼梯的铁板，上面还做了可以当作桌子的平台。

    检查过后，这四个人正是因为在接受冲击后，身体猛烈地撞上桌面而死。

    “呕……”一股噁心感直冲而上，兰琪差一点就吐了出来。她很想要甩动自己的手，只因为方才检查时碰触尸体的感受还在她的手中。最后，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让铁锈味充斥在她的口腔，别开眼，强迫自己不要崩溃。

    她感觉自己内心中有种东西正在逐渐破碎──她在逼迫自己接受『死亡』，她清楚这对将会到来的危机绝对是有利的，即使她一点都不想接受。

    兰琪觉得自己能够苟同为何诺晴会想在末日到来前先自杀了。这一切……真的很不好受，这还只是个在末世到来前发生的意外，如果更多呢？她必须加强自己的心理素质才行。

    对了……诺晴呢？她本该是在第一排的…….我记得她站着，难不成？一个想法跳到了她的脑海中，兰琪连忙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将手中的手电筒照向位于左右的楼梯。

    很快的，她在左方的楼梯看见了那身穿纯白洋装的身影。诺晴背靠车门，头低低的落下──那个角度，很明显是……

    兰琪瞬间感到窒息，她想都没想马上爬下了楼梯，握住那名心思细腻的女子的手。一如先前她对她做的一样。但那双手已经彻底失去温度，与它的主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好冷。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与目睹其他人死亡不同，无力感充斥了兰琪的身躯。那瞬间，她想哭，又觉得自己很好笑。为什麽她会对才短短说过几句话的人动这麽大的情绪呢？也许是因为她让自己惊讶了？或是她是自己的第一个想招募的伙伴，但诺晴却这样死去了……在听见她的邀约之前。

    是因为遗憾？不，不要骗自己了，妳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所以感到悲伤而已。她想，即使她认为两人其实根本算不上朋友……但这是唯一的解释。

    “……”

    兰琪低头闭眼祈祷，眼眶里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落下了几滴。她不信神，但她希望这位温柔的女孩可以去往美好的地方。

    “好眠，诺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