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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阵阵凉,雨打梧桐落满堂。

    彦卿坐在床上读小说,是近来黉学里流行的武侠小说。他平日里又要习武、又要念书、又要完成云骑军职责,很少有闲工夫看这类书。因此,当他读到“两人起了情欲,男人从背后慢慢抱住少年,拉开了他的衣襟,用手抚摸他的胸口”这等描述时,先是有些吃惊,紧接着便暗暗兴奋起来了——读小说前,他光听说这是宣夜前线电台出身的网路作家张三的最新力作,周围同学全都看疯啦;可从没人告诉他,这部小说的主要感情线是少年男主角与他的师父。

    彦卿继续往下读。作者居然描写了男主角如何吮吸他师父的手指!他险些把书扔出去,但心中又好奇非常,下身也渐渐立起来了。他咬着嘴唇,尽力稳定呼吸,快速扫过后续几行字:

    “……少年呼吸急促,倒在榻上,男人脱下他的武袍……触摸了少年的私处……男人终于也脱下裤子,扑倒在少年身上……少年忍不住大叫起来:‘师父……’”

    天啊,这也太……太……

    彦卿将书扣在床上,呼吸急促,他有些意乱情迷了,忍不住将自己代入那少年,将景元代入那男人,只是稍微一想象,他的中裤前端就湿了一片。他将薄被夹在腿间,来回蹭动,却不得要领,裤子里面湿哒哒的。彦卿有些不舒服了,扭着屁股用腿将衬裤褪去、甩到床尾。景元先前叮嘱他读性科普书籍,他又没读成,还是只会用手指揉茎身;他也试过将包皮拨弄开,但一摸到前端鲜红肿胀的guitou,就难受得要命。所以他一般只找点软物、隔着衬裤蹭蹭,心里得到满足时便停止——仔细想来,他还没有在清醒时射精过呢。

    但这次不一样,他回忆着书中的内容——果然是畅销作家,描写得情色感十足却又不艳俗——终于有了抚摸与接吻以外的幻想。彦卿急不可耐地在竹簟上拱来拱去,像只发情的小狗儿似的。竹子本身光滑冰凉,制成簟后纹理却凹凸不平,恰好缓解了他下身的火热肿胀感:疼中带爽,下腹泛酸,直冲后脑,彦卿感觉他快要高过去了,这次与以往感觉完全不同,他还从没有这么硬过,茎身笔直地立起来,戳在小腹上。彦卿又开始回忆那书中的文字:男人反复进入少年,少年先是轻声浪叫,过了不一会儿,便叫不出声响来了,只能随着男人进出的动作无声流泪……

    ……彦卿已很久没看过景元的裸体了,儿时景元会与他一同沐浴,但自从他去上学堂后,景元便教他独自沐头澡身:“你是个大小孩了。”但他仍模糊记得,将军那话儿还……挺大的。水珠顺着景元的胸腹、流入会阴处的一团毛丛,年幼的彦卿好奇地盯着景元的yinjing看,接着后脑便挨了一掌:“别总盯着大人那里看。”——景元的动作难得有些粗暴,将年幼的彦卿翻烙饼似的翻了个面,抓起猪鬃刷为他搓背。

    ——天地良心,他当时可没什么别的心思,纯粹就是奇怪怎么将军那里长得和自己不一样。时隔近十年再回首,却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彦卿在脑海中勾勒景元的胸肌腹肌,再顺着往下——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彦卿!”

    闻言,房内的彦卿吓得一抖,瞬间没了兴致。他一骨碌爬起身来,穿上衬裤,在床上乱抓一气,扯到一条外裤来揩簟子。他又在那裤子上胡乱蹭干净手指,将上衣拉平整。头发在枕头上蹭来蹭去乱得不行,但现下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一墙之隔的素裳像是生怕街坊邻里听不见似的,又大声喊起来了:“彦——!卿——!景元将军喊你去仲秋宴了!”

    坏了,彦卿敲了敲丢在床头的玉兆手镯:光顾着看小说和做那事儿,忘记看时间,竟已迟到快二刻钟了。居然搞到将军差素裳来喊人,不应该不应该。

    彦卿急忙扒了先前的中衣中裤,在衣柜里翻了套新的穿上,又跑去盥洗间认真洗了手,这才换上早就挂在衣柜门上的具服,束腰带、穿乌皮靴。罗浮将军从上代起一切从简,每逢元日、仲秋、冬至才设宴飨群臣,这紫衫白袍其实一年都穿不了几次,彦卿个子长得又快,半年前新做的袍子,小腿不知怎得忽就短了一截,好在将军有钱,将军不在乎,笑吟吟地提溜着小徒弟去成衣铺量体裁衣,连夜赶制了一套新的。

    彦卿对镜戴好平巾帻,抓起簪子与玉钿就跑。一开门,差点撞到素裳身上。

    素裳显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拎起裙角嫌弃地退后了两步:“慢着点!这可是本姑娘拿两个月的俸禄订做的裙子,仔细别踩脏了。”

    “哇,你今天好漂亮。”彦卿边道歉边打量素裳的新衣服。罗浮男子为政久矣,无先民之法可循,当代一向对女官们的服装制式要求宽松,仲秋筵席时天气又不似那般寒冷,因而总能瞧见一些平常穿衣朴素的女武官们打扮的模样。素裳今日着一件竹绿色的罗裙,露出胸口的肌肤,外头套了件石青色半臂,难得没背着那柄家传的重剑上街,而拎了一只刺绣挎包。

    “谢谢,你也不赖。”素裳心情转好,笑眯眯地夸奖了一句,便拽着彦卿的胳膊、拖着他走了。

    出神策府,两人搭上了摆渡星槎,罗浮将军筵席一向是单独设置一处洞天。这洞天平日里便闲置着,只有机巧鸟与勤杂人员出入,维持洞天内基本的运作——说来,仍是挺奢侈的。

    彦卿与素裳肩并肩坐在星槎后排座位上,估计是迟到太多了,加上本来也没几个人从神策府旁的渡口出发,整架星槎就只有他们两名乘客。

    彦卿从屋子里头出来,走到码头这一段距离,感觉风从袖口往身体里钻,到底是秋天了。他问素裳:“你冷不?”

    “我……不冷!”素裳边说边拉紧了半臂的前襟。

    彦卿来回打量她:“真的?”

    素裳在好友的炯炯注视下迅速破功:“冷啊!我当然冷啊……冻死本姑娘了啊啊啊!”

    素裳双手抱臂,疯狂地用手自己搓自己,试图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搓下去。彦卿有点看不下去,说话间就要把外袍脱下来给素裳,素裳见状急忙阻止:“你衣服都给我,你自己穿什么?”

    “我里头穿了件裌子,给你?”彦卿撩起袍子下摆示意素裳看。

    “什么呀——你这裌衣居然是银红色的,你本命年啊?穿这么喜庆……红配绿、那啥啥,和本姑娘的裙子一点也不配。”素裳一边咕咕哝哝地抱怨,一边主动帮彦卿解腰带脱外袍,“我听说了罗刹先生今日也会来,我想……起码坚持到见过面后我再穿衣服吧。”

    说着,素裳将彦卿的裌衣卷了卷,塞进随身的拎包里去了。

    彦卿哭笑不得,随手将星槎的窗户关上:“可仔细染了风寒,回头伍长又是好一顿骂。”

    “是是是,我这个小小新兵可不比您这位将军侍卫。”素裳毫不留情地回呛,忽的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和将军有进展不?别和我说你还没问那剑的事啊——本姑娘、真的、要被你们俩、急、死、了——!”

    星槎船舱里的暗黄色吊灯晃来晃去,照在彦卿的脸上,照得他显出一丝少年人不该有的惆怅来,他淡淡地笑了,然后摇了摇头:“没问,算了,就当我不知道,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彦卿没告诉过素裳的事情有很多,如同他没告诉景元的事情也有很多。

    素裳不知道,乞巧节后第二日,彦卿在景元的书房里找性科普教材,景元光说是书架顶上那格——可两人都忘了:将军书房三面墙都是书架。彦卿翻了小半个时辰,从书房最东头翻到最西面,教材是没瞧见,翻了两手灰尘,打了十几个喷嚏,翻出来一堆什么《方壶编年史》《罗浮诗词三百首》《仙舟水文考》,以及几本无名的日志。

    ——帝弓司命在上,他绝不是有意偷窥的,如果他那时知道那几本铅字印刷出来的日志居然不是什么无名的虚构小说,而是将军本人的日记,他是连碰都不会碰的,他会直接把它们丢进书架最深处。

    但他看了,他还看了不少。

    起初彦卿是没注意,只以为是什么小道贩售的非正规出版物,所以书皮上才连个名字都没有。日志主人文笔不错,写了一些云骑军队里的戎马倥偬,巨细无遗,娓娓道来。彦卿是军人养大的,没学会走时就已经在校场玩泥巴了,自幼就喜好这些,读得还挺津津有味的。直到他一阵乱翻,赫然觑见“咪咪”这个名字,彦卿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方大叫不好不好、坏了坏了,只可惜此刻他已停不下来了,因为他忽地又瞥见景元居然会用仰慕的语气向一位无名客倾诉思念之情!

    彦卿心里又是惊讶又是酸涩,一气又翻了十几页,难受得要命,心口直发苦。景元先前记述军旅生活的文笔都十分平实,有时几乎称得上是冷漠了,像是一个局外人在作点评,但写到那位无名客时,他总是情绪外露而感情真挚;他从不直呼那位无名客的姓名,反倒像在与其对话一般、采取了第二人称的记述,彦卿看着字里行间的一个个“您”字,心想:将军对他的这位无名客、一定就像我对待将军一般,既敬又爱。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字里行间的隐隐哀恸,也许只是因为彦卿从小到大的记忆中都从未有过这样一位“无名客”的存在——将军身侧的人从来只有他呀!他总隐隐觉得,将军的这位无名客,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合上日记,坐着等上涌的感情自己慢慢缩回去,缓了一会儿后,他将那几本日记装好,准备放回书架上。

    就在他起身时,突然发现地上掉了一片残页。他捡起来一看,那纸张像是被人匆忙间撕下来的:页边毛糙,展开的书页上还残留着皱痕。

    彦卿认出这也是将军日记的一部分。

    他担心景元有回看日记的习惯,心想还是把这书页夹回原位,便咬着唇认命地开始翻找。纸张页眉印着日期,像是上天对他的一点怜悯。翻到最后一本,终于是寻得了纸张的归宿,是在这本日记的最尾几页,那之后便全是空白了。他禁不住用手指抚摸同样毛糙的撕裂痕迹。

    这日记结束于去年年尾,被撕去的那页像是给那年画上了一个残破的句号。

    他看见景元在那年的最后一日写道——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大雪天,为了庆祝元日,罗浮上上下下早已放了假,将军得闲带他去永狩原骑马打猎。他不擅骑射,将军便与他两人共乘一骑。风雪中,年长者指导他如何拉弓射箭、如何辨别猎物的踪迹,景元的大手越过他的肩膀,覆在他的手背上,隔着两层皮手套,他都感觉得到景元的体温。他其实冻得要死,但是身后人的胸膛宽阔又温暖,引得他不住往里钻。落日时,他仰头看自天穹坠下的雪花,也看见了紧贴着他身后的人的面庞,这个角度下将军的脸有些滑稽,但是又很帅气,他看见将军的睫毛上挂上了雪,便摘了手套,在马背上艰难地扭过身,用手背拭去那些冰晶,景元起先有些困惑,但还是乖乖闭眼让他擦脸。当景元再次睁开眼时,他双目中映着半轮残日与裹着袄子的彦卿,他瞳里彦卿的身影像日光一般熊熊燃烧,于是他也伸出手,帮彦卿拉好雪帽的系绳。彦卿忍不住屏住呼吸,微微仰起头方便景元动作:这个动作使得他得以正大光明地、毫不掩饰地凝视景元的脸庞,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从没有这样心动过。

    彦卿从来不知道景元在那日回府后居然还有精力写日记。尽管有裘皮袄、玄甲衣,风雪仍是凶恶,两人到家时几乎浑身湿透。下人们都回家过年了,是景元亲手帮他解下盔甲、帮他脱掉湿哒哒的衣服、帮他烤干身子。那日景元真是太温柔了,简直让彦卿想起他的幼年时光,景元坐在床边、与他一口一口地分一盅热姜茶,哄他入睡,彦卿不想睡——子时就该放炮了,他还得起来玩呢。于是景元便伸出小指与他拉勾,答应他:子初四刻、必会叫他起床。

    后来景元确实准时叫他起床了,而彦卿那时却又开始困了,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景元便耐心地为他穿衣穿裤,半抱着披了新袄子、垮着小脸的他到院里点燃了爆竹,师徒俩在寒风中挤作一团,揣着手站在屋檐下静静看放炮。劈里啪啦地闹了一阵,玩也玩够了,彦卿回房,一摸枕头下面,果然有一个大红封子。

    如果他没记错,放完炮,景元陪他在房里坐了一阵,就又去书房准备飨日的贺词了;约莫是忙到后半夜,才上床与他抱着一起睡了的。

    彦卿没有想到,对他来说,长大后最快乐的一个元日,对景元来说,却仍是又一个无法停止哀思故人的日子。他那时还以为将军也和他一样欢欢喜喜的呢。

    ——在那被撕去的日记里,景元这样写:

    “我不知是否该继续思念您,因为您从未教导过我太多人情世故,更不曾干涉过我的感情生活。但我仍十分思念您,若您如今在我身侧,那么至少我不会感到这般孤苦无援……

    “我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而这寰宇之间,只有您是合适的人选:缘因我们的关系太特殊了,只有您能够不带偏见地指点我。

    “您走后,我犯下过许多错误,每当那时,我便会希望您仍然在我身边;而如今更加如此,因为我有预感,我将要犯下我人生中最严重的错误。”

    星槎靠岸,素裳试着在彦卿面前晃了晃手掌——后者面上不显,一路上却再没有同她说过话:“彦卿?咱们该去仲秋宴了。”

    彦卿深吸一口气,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走吧。”

    还没踏上陆地,远远的便闻见一股丹桂香气。说是一切从简,彦卿倒觉得只是明面上奢侈的东西没了,像这十里飘香的桂花树,栽种出来还指不定要多少人力财力呢。筵席摆在一个广大的露天庭院里,整体风格与罗浮旁的建筑相差不大。彦卿每年来这里赴宴,总觉得这地界像是参考天舶司后门的那爿花园设计的:假山、翠竹与松柏营造出一种清雅的氛围,石板路两侧就是人造的矮瀑,只是为了方便众人吃饭喝酒,陆地面积增大了不少,只有几条小溪穿行其间,水里头种的也不是荷叶,毕竟仲秋时莲蓬都该谢了,看着泄气,此外还架设了不少凉亭,毕竟每逢冬至、元日都难得好天气,得为赴宴者准备避风雨的场所。

    不过景元随性倒是真的。按他的吩咐,几百张案只是照六御部门稍微分了下座位,旁的便没甚么要求了。礼物不用带、衣服随便穿,景元按规矩该坐在庭院正中主持宴会,但常常说完祝酒词便跑没影了,观者如果心细,倒是能在云骑军席间发现他来回穿梭的身影——毕竟是军队出身的政治家。

    彦卿边走边往向园内眺望,景元果然不在主位。

    两人到了二门的报道处,各自签了大名,就要去找座位。素裳忽然道:“你先去吧——你再不露面,将军回头该骂我了。而且我还得找一找罗刹先生坐哪儿去了,估计要不少工夫。”

    彦卿和素裳道了别,心想景元估计又在和将领们喝酒,他也不必费心去找了,估计坐下来没一会儿,景元也该晃悠到他附近了。爱上一个熟悉的人就是这点好,一辈子哪怕做不成一天恋人,他也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更熟悉景元,更不必像素裳那般,费尽心思只为和心上人说几句话。

    他绕过天舶司的坐席,一群狐人们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了,空气中泛着甜腻的香气,想来景元已和他们喝过酒了。彦卿继续往里走,越过一座小石桥,进了一道瓶型窄门,里面就是喓五喝六的云骑军们了,一下子吵得要命,和外头轻声软语的文官们完全是两个风格,也难怪每年都把这些兵专门关在这小天地里。

    彦卿打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倒是不怵,看这些闹哄哄的丘八们划拳喝酒,反倒让他本来忧郁着的少年心转晴了些许。又穿过一群醉得有些厉害、在过道上跳脱衣舞的将士们,彦卿终于找到了他的座位,和往年一样,还是和军眷们坐一起。他那案周围都是一丁点大的小小孩,有些被家长抱在怀里,有些已能独自吃食了,但多少需要大人照看着些,防止哪里磕着碰着、又或者吃食呛着噎着。彦卿以前也是要被照看的小孩,现如今,他又成了那个照看小孩的“大人”。

    彦卿甫坐定,便有机巧鸟送来一盅汤,打开一看,里头是坛烧八宝,想来是他来得太迟、错过了凉菜。彦卿就着碗直接喝了一口,鲜得他脚趾都伸直了。他边喝汤、边东张西望,一是得看着小小孩们别出事,二是他有些好奇他先前错过了什么好吃的,小孩子吃饭普遍都慢,边吃边玩的不在少数,他们的案上还摆着先前的凉菜没撤下去。

    这一东张西望就让他看见了景元,他师父正站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与一群将士们边聊天边喝酒,显是说到什么趣事,众人发出一阵阵哄笑。彦卿以为景元不会注意到他,毕竟天色也渐渐暗下去了,尽管庭院的四壁与地面都由灯笼照明,也只能隐隐约约把周围人的脸庞看个大概,再远点的、就彻底一团模糊了。于是他一边喝汤吃rou一边肆无忌惮地欣赏景元。他能感觉到景元对待他与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在外人面前、景元总是更严肃些,但两人独处时,景元就没那样正经,有时说话做事还带点调笑的意味——就问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师父?又怎能怪他误会呢。但在外人面前开启工作模式的景元确实又是迷人的,彦卿有时也思考他究竟喜欢将军哪一点,也许正是这种成熟稳重、掌控全局的气质让他心驰神往。

    出乎彦卿预料的是,景元也看见了他。就在景元将视线转到家属那区时,他一眼就看见了彦卿。彦卿彼时恰好在正大光明地视jian景元,后者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差点被一块香菇呛着,赶紧挪开视线低头、假装在专心研究海参的纹理。

    景元放下手中的酒杯,侧头和副将说了几句话,便挤出人群。

    就在彦卿快把汤匙里的海参盯出洞时,景元来到了他案前,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案面。这下彦卿没法逃避了,他站起身向景元行礼,手还没放下来、就被景元按着天灵盖强行转了个圈。

    景元拨弄了下他披散着的头发,问:“在家睡迷糊了?怎得头都不梳就跑来了?我教素裳去喊你,你见着她不曾?”

    彦卿的脸倏然涨红了,所幸,昏暗的灯光下这一切并不明显。他哪里敢让景元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耽搁了时辰,只得嗯嗯啊啊地搪塞过去。

    “簪子带了吗?”景元为他解下巾帻,顺手丢在案上,又用手指为他理顺发丝,低声问道。

    彦卿从袖袋里胡乱翻出簪子钿饰,一并递给身后的男人。景元的手指在他发间穿行,他庆幸他昨夜洗了头。但这感觉实在太暧昧了,尤其是景元柔软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头皮与后颈时,彦卿半边身子都快软了,他咬着牙防止自己叫出声,用手撑着案面才勉力稳住身体。他快疯了,这大庭广众的,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长辈帮着梳头,且不说丢脸不丢脸,他对景元的触摸着实有些太敏感了,这头梳得简直像上刑。——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儿时景元也常常帮他梳头,究竟是何时起,他对景元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呢。

    景元帮他插好玉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

    彦卿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围静得吓人:好家伙,大家一个两个的都不喝酒了、饭也不吃了,都搁这儿凑热闹看将军为他绾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