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小金楼（5）
许倩过了一个下午才回来，进来就对陈楚航关心道:“叫陈楚航是吧？怎么还在地上坐着，坐凳子呀？” 陈楚航对她点点头回了句坐这里也挺好，心里却暗搓搓想，许倩是这里头领班的，肯定也是负责安排新人的，结果还没给她安顿好就走了，剩下几个小姐自然是看不惯新人，她坐哪都被她们叼着烟说不起身就要扇她巴掌。 红脸白脸的角色真真是安排得太到位了。 许倩眼珠在那三个小姐身上转了一圈，分明是知道原因，但没明说让陈楚航坐凳子上去，只道:“那就坐着吧，还是没适应啊。没关系，你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了，自然就事事适应了，谁都来适应你。” 陈楚航点头称是。许倩终于开始安排新人的工作，从柜子里掏出一床被子来，泛黄发硬，上面还有很多烟头烫出来的洞。 许倩:“你这几天就打地铺将就一下吧。可别嫌弃，这里没其他床，毕竟是新来这里的，哪能占了老人的床？” 床上便有人恶声道:“你他娘的也配？长个什么德行，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个胸，弄到美容室去起码得用个四斤硅胶才能到a，能接到客人是撞了鬼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凭本事的，老娘能睡席梦思那是老娘厉害，没人要的烂货野鸡就只能睡地上！” 陈楚航:……这算不算是职场霸凌。 她明明什么意见都没发表。许倩故意给她拱火呢！ 陈楚航不想惹是生非，再度连连道歉。这空当有人来叫走许倩，琳琳嘀咕了一句赵哥怎么不把我叫去，陈楚航明白了，叫走许倩的人是赵富强。 她的任务目标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 陈楚航的心哐哐乱跳，金铭没有对赵富强死亡时间做规定，还特意吩咐越快越好，也就是说她今天把人弄死，当晚就能回家见李愿简了！ 她连忙起身，一句“我也想去伺候赵哥”立刻就要吐出来。 突然念头一转，理智悬崖勒马，她硬生生把原话咽下去，在众人注视下随口乱编道:“许姐，那个，你多久回来呀？我就是，才刚认识各位jiejie，有点害怕。” 天，幸好她没把话说出口！ 她真是被回家的喜悦冲昏了头，一时间忘了自己得走普通人逐步屈服的心理路程。哪有被骗进卖yin窝点第二天就上赶着要伺候窝点头头的？赵富强要是警戒心强点，绝对会怀疑她有鬼。 亏得许倩没理她，自顾自拾掇一番就出门了。小姐的房间不能开着门，进出必须立刻把门带上，在许倩关门即将隐于黑暗时，陈楚航和她无意对视了一眼。 她目光黯淡呆滞，像是行将就木之人。 一点也不像琳琳那样，眼里的期盼鲜活得快要溢出来。 若单单是没那么兴高采烈，陈楚航倒能理解，毕竟伺候嫖客肯定得受一番苦。但是，许倩和琳琳算是争宠关系，刚刚还为了赵富强打架，现下这得意场面，许倩居然不向琳琳炫耀一番？！ 难道她根本不在意小姐间的勾心斗角？ 可只有才会在小金楼里过得更好，这个道理她才来一天就被各路牛鬼蛇神教会了，许倩难道不懂？ 除非她是极度厌恶着 “你也想逃吗。”许倩的话冷不丁回响在她耳边。她听见琳琳的话后，本是不打算在意许倩的话，可她不经意间泄露出的眼神不似作伪…… 陈楚航又皱了下眉，那许倩方才莫名其妙拱火干什么？既然要叫她一起逃，好歹得对她好点儿培养一下感情啊。许倩整个人就是拧巴的。 算了，想不明白就算了，反正她是来完成任务的，许倩纯纯是路人，忽略就好。琳琳说赵富强有一一享用新人的习惯，肯定会单独点她，简直就是把人头巴巴塞到她手里。待她彻底把这糟老头子了结，许倩真假逃亡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她再度感慨了一句，幸好她是龙。 陈楚航这边还在发呆，脑袋上冷不丁被东西砸了一下，一看，是空烟盒，她回头看去，两个小姐上厕所的上厕所，洗澡的洗澡，只剩琳琳狠瞪着她:“说你呢，你聋了吗？老娘喊你这么多声你不答话，非要拳头脚尖给你几下心里头才舒服是吧？” 比陈楚航还小一岁的小姑娘在她面前自称老娘，陈楚航觉得有点奇妙。 接着，琳琳道:“别跟着许倩，她不会好好教你的。赵哥最近换口味，喜欢稀奇古怪的，你说不定会被瞧上，许倩只会防着你。但是，你要是把接下来三个月的工钱分一半给我，我就教你伺候赵哥那一大帮子人。” 陈楚航:“一大帮子人？！” 琳琳一副瞧吧许倩才不会对你讲的表情，道:“是赵哥的兄弟们，寸步不离跟在赵哥后边儿，包括睡觉，所以你还得伺候他们。” 寸步不离的兄弟？那肯定就是赵富强豢养的打手保镖了。 琳琳开始半炫耀似的说细节，兄弟团里哪个人的jiba上有痣，哪个人guitou上有垢最好别给他口，哪个人爱早泄得照顾他面子最后去撩拨。 最后，琳琳总结到:“但你别乱碰他们衣服。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巴巴伺候他们脱衣服，结果就被扇了一巴掌，嘴歪了好几天！妈的，老娘还以为是伺候没到位，又跟他们下面的小头头睡了好几回才打听到，他们衣服内衬夹层有刀啊什么的，杀人一捅一个准，邪得很，说是给香港大师开过光，有灵，女人脏，不能让女的碰。” 唯物主义接班人陈楚航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点都不让碰，还贴身藏，是枪没跑了。涉黑嘛，私自持有枪械自是妥妥的。 陈楚航在心里过了下对方持枪的危险性，总的来说，威胁不大。中枪了她也能跳能跑，足以弄死赵富强那一帮子人，只要不被其他人看见她中枪后跟没事人一样就行。 难怪金铭不让她在赵富强出席活动时结果了他，非要她一头雾水混进小金楼来。赵富强警惕性高到在自己的皇帝窝里玩女人都要和打手呆一块儿，在外招摇过市时肯定至少要搞道人墙来护着他。要想杀赵富强，不得杀他十几个保镖才能成啊。 哪个人类能干出这种事？动静一大，进化院肯定闻着味儿就来了。 金铭倒是懂得珍惜稀有工具，陈楚航叹了口气，只期望金铭和他俩的制衡关系能维持得越久越好。 傍晚，几人全都打扮好出去上班，啪嗒一声把灯关了，陈楚航就一个人孤零零在屋里了。她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叫自己去见赵富强，而前去服侍的许倩也没回来，想来今晚她是没机会被赵富强“宠幸”了。 陈楚航，窝进硬邦邦的被子里，里面的空气有股潮湿的霉味，但被窝外也好不到哪去，弥漫着琳琳她们喷的香水，浓烈、甜腻、刺激，熏得她难受。 陈楚航抽抽鼻子，喷嚏一个接一个，暗暗发誓这辈子对香水柜台退避三舍，买沐浴露洗发水都要买无香型！ 头疼，难受，她不禁闷闷地思念起李愿简来。 要是今天能回他的家该多好啊。这里太奇怪，小姐身上散着讨好卑贱的媚香，从门外宴厅飘来的气息又是赤金底色般庄严华贵的焚香，两种味道相冲，别扭，荒唐。 人也奇怪。年龄和外表违和到了诡异的地步，从吞云吐雾的黄牙嘴里出来的每个字都能崩掉她三观，该信谁或者信哪一小段分句足以让够她头疼好久。 rou体倒是坦诚的很，琳琳穿的那件校服半身裙连屁股瓣都遮不住，行动间，陈楚航能轻易看见她下身粉红蕾丝的开档内裤和浓黑的阴毛，看得陈楚航直皱眉。 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娼妓，和简是同一个身份……并且，这里又是他消失的城镇…… 她会忍不住把这一天的感受代入到李愿简身上，然后血液冰凉。 可有什么必要代入呢，简已经被找到，已经稳定在她身边了啊。陈楚航这样说服自己，但心里的惶恐不安并未减少半分。 先睡吧，她想。作为一条睡眠是非必需品的龙，陈楚航罕见地主动想睡觉。 但睡得着个屁！ 陈楚航不过躺了几分钟就烦躁起来。外面那群垃圾走来走去没完没了，吵得人没法睡。而且最重要的是，嫖客间会断断续续冒出多久上新货之类的问题。 新货？ 她不就是新货吗？那些人叫她是要做什么？她会被怎么样？ 陈楚航的潜意识主动对号入座，将这个词设为她的标签、名字，一旦朦朦胧胧听见，她的心就会咯噔一下。就像是上课打瞌睡时，只要被老师一叫名字，身体就会先于大脑反应，惊恐地站起来。 她捂上发紧的胸口，还没等自己理清这一情绪，只听嘭地一声，门往内震了一震。 有人！ 是谁？ 她明明是条人类杀不死的龙，还拥有极好的夜视能力，却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是一连串女人的浪叫，门跟着晃动起来，但并未有从外打开的迹象，陈楚航才慢慢放下心来。是小姐和嫖客在门旁性交而已，不是找她的。 “妈的，妈的，呼，他妈的，你这个sao逼，老子干死你，干死你他妈的！”男的气势很足。 还没等几分钟，门就不震了，女的不叫了，就剩那男的气喘如牛。男的突然道:“呸，玩腻了没意思。” 女的陪笑，那男的突然道:“这不是你房间吗？我听那谁说你们这里被塞了个新人，让我尝尝呗。” 咔嚓，门把手被转动了一下。 果真是在说这间屋子。陈楚航僵了几秒。难怪门前那个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居然就是和她一个屋的。 所以，那个嫖客是把矛头对准自己了是吧？ 门把手又被哐当哐当摇动了几下，男的道:“他妈的老子差点忘了这门从外边上锁了，我钥匙呢？”紧接着，有几十把钥匙相互碰撞的叮当声，男的说:“嘶，是哪把来着。” 那男的铁了心要找她做那档子事，她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 来者不是赵富强，她不能用龙的一面解决这件事。 而是以人的身份去面对。 ——以十九岁无父无母被拐女学生的身份去面对！ “哥，诶呦我的哥哟，你喝醉啦，你以后想怎么着那sao鸡都行，但是她还没被带给赵哥呢。”那女的终于出声阻拦。 那男的动作一顿:“嘿他奶奶的，老子一下子没想起来，那怎么搞！” 陈楚航的呼吸也跟着一顿。 女的似乎看明白了男的要一个台阶下，立刻道:“我的刘哥，新来的货色哪有我的好，你摸摸，下面都流水了，这是馋刘哥的jiba呢。 那男的骂了一句sao货，女的便开始有规律地叫了起来。 没人再提到她了。脚步声响起，两人的喘叫逐渐远去。 所以，危机是解除了吗？ 陈楚航死盯着门把手吐了口气，整个脑袋都在晃动，呼得颤巍巍的。呼吸怎么会变得这么艰难？一放松，她才发现揪着胸口衣服的手攥得疼。 陈楚航一怔，手顿时松了坠到地上，她盯着用力过度而失血泛白的指腹，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然是如此的恐惧。 咚！ 陈楚航被惊得瞳孔一缩，吼叫差点从喉口里滚了出来。 门外怎么又有人？ 咚咚！ 门缝下的黑影左右摇摆，阴魂不散。 外面到底要干什么？！ 在黑暗和死寂的双重夹击下，一波接一波不知意欲何为的撞门声，快要让陈楚航的心脏自我绞碎了。 要是再不不动作，她会被自己的脑补给吓死。陈楚航默念起“没关系我是龙”，心一横走了过去，想质问外面那人要干嘛。 等她过去，细微黏腻的水声传来，门外人就是不说话，她听得头皮发麻。 终于，门外的人尖叫一声:“哦呀，sao母狗终于被主人cao了！” ！ 只是又来了一对随地发情的而已，没有特别的！ 陈楚航全身力气全数瓦解，撑着门大口大口喘气，冷汗直往下落。等手脚恢复气力，陈楚航摇摇晃晃摸回被窝，躺下但不闭眼，死死瞪着门，看门底下泄进来的明金色光，任黑灰人影在她脸上群魔乱舞。 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人想闯进来？会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进来？她可能会遭受什么？ 未知带来的恐惧让陈楚航痛苦不堪。 为什么呢，她废弃工厂杀那么多人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跟惊恐沾边儿的情绪，现在却害怕几个她五六脚脚就能活活踢死的嫖客？而且细究下来，在得知家附近有小金楼时，她就已经开始恐惧了。 为什么啊？ 陈楚航浑身颤抖，泄出一声痛苦的喘息 ——因为李愿简啊。 只要一想到李愿简也在类似的地方待过，这间囚不住龙的yin屋就产生了一种魔力，剥掉她龙的鳞片，让她变成一个普通人，变成初中生，变成年幼的李愿简。虽然困不住龙，但能把人囚禁。 这里是绝境了吧。 她突然好想见到李愿简。 一见面就紧紧抱住他，嗅他身上收敛宁静的香味，感受他的脉搏搏动和呼吸……虽然太唐突了，但没办法，在这里每多待一秒钟，不安就会更添几分，简真的回来了吗？简真的不会再被掠走吗？ 最重要的是，就像她笃定这辈子都会活在浓香香水，简是否还被绝望过去里人、事、物纠缠着？ 如果是的话，她该怎么向简赎罪？ 对，是赎罪，她犯错了。 只要等李愿简问一个问题:“既然你是厉害的异种的话，当初为什么没找到我呢？” ——真的有，豁出性命去找吗？ 陈楚航就会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