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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第79节

    段筱歌没有化妆,面容清秀干净,她先问候:“你好。”

    男人活着的时候想方设法避免二人见面,男人一走已经连着见了两次。

    凌美娟让她进屋,问:“喝什么?家里现在只有茶和牛奶。”

    段筱歌并不打算久坐,婉言谢过。

    家里的陈设和家具大部分还和当年一样,迟建国是个会过日子的,所以段筱歌才觉得他无趣,东西不坏就不会换。

    这些一成不变的东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到从前,段筱歌在沙发上坐下,脑海中飘过迟建国的脸。

    “我来,是想聊聊迟野以后该怎么办。”段筱歌直言道。

    凌美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摘了围裙,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她现在听不得“离开”的字眼。

    “迟野的户口一直挂在我这里,理论上来说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之所以让他留在这里是因为他爸。现在他爸……”段筱歌停顿一下,道,“我打算带他走。”

    “小野mama……”凌美娟搓了下手,“不管小野爸爸在不在,他也是我的儿子。”

    段筱歌非常冷静:“可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喊我‘mama’,我对他视如己出。”

    “那是迟建国在的时候,现在迟建国走了,这个家就散了。”段筱歌说,“这里已经不是迟野的家了。”

    凌美娟看着段筱歌,听她冷静的说这个家已经散了,这个女人看起来毫无人气,满身的铜臭味,而且自视甚高,她在心里笑迟建国眼光差,看了会儿又觉得段筱歌哪里像迟野的mama,迟野分明更像自己。

    凌美娟不欲多说:“跟不跟你走还是先问一下小野的意见吧,他的老师朋友都在琼州。”

    段筱歌自知和迟野谈不出什么道道,便说:“我明天的飞机,这次来是因为我已经决定好要带他走,不需要问过他。”

    强硬的话语听的人不舒服,凌美娟冷了语气:“那恐怕不行,小野病了,人在医院。”

    “他在医院?”段筱歌疑惑道,“什么时候出院?”

    凌美娟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清楚。”

    段筱歌思考一番:“那这样,你帮忙把迟野的东西收拾一下,我直接从医院接他走。”

    再好的脾气听到这个都忍不住,凌美娟站起来,不懂同为母亲,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弃孩子十几年不顾,明明那样冷血,却要做出一副“为你好”的姿态,标榜自己的高尚与正确。

    “小野是个人,不是你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玩具。”凌美娟愤怒道,“从你进门到现在,一直在说你要怎样,你决定怎样,小野的想法不重要吗?你也知道自己是亲妈,听到小野在医院,你问过一句为什么吗?你了解他吗?知道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吗?这些年,小野生病是我照顾的,考了好成绩是和我分享的,他是在我手底下长大的。既然当初决定不要孩子,今天就不要反悔,错失十几年现在想要抢回去,不晚吗?如果小野说要走,我亲自送他上飞机,但如果他不愿意,任何人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凌美娟温柔了一辈子,这是第一次气的头晕,她指着门口:“我要去给小野送饭,你请回吧。”

    段筱歌强势了一辈子,只有两个人跟她这么激烈的争吵过,一个是迟建国,一个是凌美娟,而且两人的话还如出一辙,什么要让迟野自己选择。她才是迟野的亲妈,爸死了跟妈走不是再理所当然的事?她难道还会做什么伤害儿子的事吗?

    段筱歌也生了气,挎起包要走,面色冷的骇人。

    快到门口时瞥见那扇玻璃窗,当日情景历历在目,越生气反而越冷静。

    半道上转过身,她都不能接受的事情,凌美娟可以?任何一个当妈的都不可能允许!

    段筱歌回望凌美娟,冷笑一声:“说的挺义正言辞的,管不好自己儿子还想管别人的儿子。”

    凌美娟眼尾一扬:“你什么意思?”

    “也对,你那小狐狸精儿子哼两声,迟野哪还想起我这个妈。”

    凌美娟上前几步:“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现在倒真想把眼睛洗干净,”段筱歌又笑两声,“两个男孩子搞在一起,你可真会教。”

    她说完要走,这回是凌美娟拉住她,模样仿佛失去理智:“你到底什么意思?”

    段筱歌也失去理智,遥遥指着桌前的座椅:“就在那儿!你儿子坐我儿子身上亲嘴!”

    凌美娟后退一步撞上鞋柜,柜顶摆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满满当当的黄金海岸,砰地掉落在地。

    玻璃碎了,花散了,瓶子里的水打湿凌美娟的裤腿,她崩溃了。

    医院里,夏允风趴在床边盯着迟野的脸看。

    认识这么久,他头一次见他哥这么虚弱的样子,病号服都显的空荡。

    迟野睫毛颤了颤,醒了。

    “哥!”夏允风往上一蹿,握住迟野没扎针的那只手,还是很烫。

    迟野嗓子又哑了,清一清,费劲地说:“怎么就你啊。”

    “妈回家给你做饭了,我在这儿看着你。”

    迟野没什么力气,轻轻捏了捏夏允风的脸:“你会照顾人么。”

    好久没听到迟野说他了,虽然有气无力的,但夏允风还是很高兴,觉得他哥又回来了。

    “我一直看着吊瓶呢。”夏允风邀功道,“也看你,你睡觉都那么帅。”

    迟野笑了笑,他的唇色因为生病变的很淡,有点开裂,嘴角还生了疮泡,咧嘴时很疼。

    “哥你别笑,出血了。”夏允风抽纸巾给他擦,摸摸口袋,“我带了唇膏。”

    唇膏是凌美娟买给夏允风涂的,迟野不爱用这个,嫌粘。

    “我给你抹点儿?”夏允风讨着商量。

    迟野看着他,难得没拒绝,微张着唇,让夏允风托着他的下巴抹唇膏。

    知道迟野不喜欢,夏允风只涂了薄薄的一层,抹完在迟野下巴上刮一下:“哥,胡茬出来了。”

    “嗯,回家刮。”

    夏允风抓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的伤口上亲了亲,枕住那手臂:“哥,你别再生病了。”

    迟野不精神的斜着眼睛:“嫌我烦啊?”

    “不是。”夏允风蹭着迟野,“你生病好吓人,都进医院了。”

    “没事儿,退烧就好了。”

    迟野躺的骨头酸,让夏允风把床摇起来,想坐一会儿。

    夏允风伺候到位,把迟野扶起来:“哥,你饿吗?”

    迟野摇摇头,问:“我手机呢?”

    夏允风从口袋摸出来,犹犹豫豫地说:“你妈给你打过电话,我没接。”

    “嗯,没事儿。”迟野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眼通话记录,段筱歌能找他的就那么两件事,他没打算理。

    倒是这几天有不少关心他的同学,之前一直没空回复,趁现在好一点,挨个发去感谢的话。

    回复一圈渴了,迟野使唤道:“喝水。”

    夏允风现在是勤劳的小蜜蜂,接了杯温水回来,看迟野一手扎针一手玩手机不方便,递到嘴边喂他。

    态度极其好,就是业务不娴熟,喂洒了。

    迟野嘴唇湿漉漉的,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夏允风赶在他哥骂人之前拿手揩掉,先发制人认个错:“对不起!我擦干净了!”

    迟野靠在那儿笑,人还苍白着,嘴唇被水浸润了添了几分血色。他看起来虚弱,无力,又很美。

    夏允风这几天见多了迟野一脸凝重,就想他哥以后都能开开心心的,等他哥真开心了,他又像是被勾了魂似的。

    “哥,”夏允风倾身过去,凑近迟野的唇,“香一个。”

    迟野嘬了他一口,嘴唇上还有唇膏的甜味儿:“好了,起来,我没刷牙。”

    夏允风按着迟野的脖子压过去,学着迟野平时亲他的样子,含起下唇慢慢的吮。

    趁迟野病弱没劲儿,夏允风占着主动尝了次痛快的欢。他亲迟野的嘴,舔他嘴角的泡,咬他的下巴。

    “哥,你香香的。”

    迟野推开他的脸:“你口味怪重的。”

    迟野难得这副任人采撷的姿态,夏允风过了瘾,还想再来。迟野不给亲了:“小心传染。”

    夏允风悻悻地坐回去,抿着唇:“原来在上面是这种感觉。”

    迟野劝他打住,没可能的事情不要想。

    “怎么没可能啦。”夏允风不太乐意,“你就不能让让我。”

    迟野钳住夏允风的下巴:“等你比我高了就让你。”

    简直天方夜谭,夏允风跟迟野差了有二十厘米,他就是喝十年牛奶也不一定赶得上。

    夏允风拱在迟野手边耍赖皮,外面出太阳了,大片阳光铺在夏允风背后,把小孩点缀成明艳绚烂的色彩。

    迟野的眼睛被映成了琉璃色,看起来暖洋洋的。

    “哒哒”地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夏允风动了动,挡住了身后的光。

    病房的门霍然拉开,凌美娟行色匆匆的出现在门口。

    夏允风仰头一看,凌美娟两手空空,一头秀发却异常凌乱。

    “妈?”夏允风站起身,“我哥的饭呢?”

    病房里很亮,两个孩子靠在一起的画面很扎眼。他们俩平时在家里也总挨着,迟野抱着夏允风,或是夏允风躺在迟野腿上,亲密又无间的姿态凌美娟见过很多,当时只道是兄弟亲近,今天再看,仿佛遮掩的薄纱掀起,处处透着隐秘的情。

    凌美娟握着门把的手覆满湿汗,她走进来,理了下头发:“我出门急,忘记了。小风,回家拿一下。”

    夏允风不傻,他比同龄人要精很多。凌美娟明显不对的状态让他皱眉,对方分明是想支开他。

    “怎么了?”他敏感的问,侧身挡在迟野面前,“医院离家太远了,叫外卖吧。”

    凌美娟好言好语:“听话,mama要和哥哥说话。”

    怎么所有人都要和迟野说话,而且都不让他听?夏允风抗拒道:“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我哥病还没好,晚点再说。”

    “小风。”凌美娟的面目陡然严厉,“mama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哥哥说,现在就要说。”

    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大力的抓住夏允风的手臂,将他往病房里的厕所拖。

    “妈!”迟野直起身子。

    凌美娟狠睨他一眼:“你别动。”

    那语调和神态前所未有的陌生。

    夏允风被拖进卫生间,门关上,从外锁住。医院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但夏允风听力不佳,门一关,世界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声响。

    凌美娟又去把前门关上,忽略掉夏允风的拍门声,她自上而下俯视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继子,说出的话直白如刃:“你和小风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