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暗杀17
「第一百八十七章」暗杀17
小地方今夜称得上‘热闹’，沙滩挤满不该出现的车和人。 五米外，早餐店暖黄柔和的光死死封锁在‘钻石盒‘玻璃墙内，与主路四辆军用皮卡的冷炽光相向而对，两处光源无法相融，中间隔断出一截冗长昏黑的暗路。 霍曦刚走到路口，前脚迈进昏暗线，秽物堆积出的腥臭和器官炸开的血腥味儿瞬间夺去她所有嗅觉， 两侧的光也由外向内减弱，路面分流的液体早已分不清白色和红色，在她的惊恐中，汇聚成一条恶臭细流排入路边下水道。 她赶忙捂紧口鼻，强忍住胃里翻腾的不适感，屏住气往光线最微弱的地方一点点走，依稀辨认出斑马线晃出些许人影，才在黑暗深处的红绿灯柱旁，重新找到弟弟和格朗的位置。 红绿灯没有光，百米内所有路摄全部关闭。一米，三米，五米，斑马线每隔两条线放置一个死囚，每个佝偻的背影都代表一个活靶子，其余等待的活靶子双手抱头蹲在斑马线对面。 他们大多来自伊洛瓦底江监狱的政治犯和关押在驻军基地的叛军间谍，不敢出声，无法逃跑，倒在斑马线的尸体是前车之鉴，两步之内爆头的恐惧足以吓得人大小便失禁。 权力能生生在人间撕扯出一个地狱，她朝着斑马线摸索过去，看到阿曜颓着双肩坐在路边石墩上，显然已经在哥哥造出的人间炼狱里筋疲力尽。 格朗倒无所事事，悠闲倚靠在红绿灯柱上嚼口香糖，端着瞄准镜扫来扫去，再嘿嘿咧嘴一乐，冲着斑马线瑟瑟发抖的活靶子们吐泡泡。 忽的，她的脚步声引起一等侦察兵警觉，格朗利落端起瞄准镜转头，发现来人是大小姐，吓得立马放下枪口，咽口吐沫，连口香糖也整个囫囵吞入喉咙。 “报...咳咳..”格朗大手掐两把脖子，清清被口香糖糊住的嗓子，才立正道：“报告！曦小姐，逃犯全部击毙，曜少爷还没完成大少安排的参军考核，目前任务进度，零。” 参军考核，四个字激起她心头阵阵恶寒，不由得敬佩哥哥将惩罚和考核融为一体的功力越来越深厚。 斑马线四周浓郁恶臭铺天盖地，呛得人眼眶刺痛，为了缓解，霍曦仰颈望向夜空，试图从浑浊的空气中得以呼吸，又侧过头死咬下唇，用痛处压住激动愤慨的情绪。 怎么能不气？她气哥哥手段残忍，气弟弟该反叛的时候，却宁愿服从如此泯灭人性的考核，气这一家人永远都在用最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霍曦稳好情绪，快步匆匆走到弟弟身侧，纤手碰他肩膀，宣布最好的结果，“走吧，阿曜，暻哥哥松口答应送你去新加坡读书，等缇慕meimei生完孩子，他气消了，你再回来。” 石墩上，少年一改往日的清朗温润，眼里死气沉沉，右手木然握住枪把，好似灵魂封闭，并未对jiejie的话产生任何反应。 五分钟前目睹格朗将囚犯一枪爆头，血浆和脑髓齐齐飞溅的场面反复冲击他的精神防线。 他胸口抽搐，痛得厉害，吐了几口血却仍不愿离开‘考核现场’，纵使三个小时过去，参军考核任务进度为零，枪里弹夹满当当。 霍曦屈膝蹲下，见弟弟魂不守舍，轻噎劝着，“阿曜，何必呢？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姐弟两人沉默许久，少年口腔内的血味儿还未消散，他不会杀人，连血的味道也是第一次尝，原来自己的血浸在舌苔里，是苦的。 霍曜饮血，口里的苦腥味儿叫人清醒，无力笑了笑，“躲来躲去有什么用？我和两位大哥不一样，没权力保护任何人，留在谁身边还会带来危险。” “不，你去当你的医生，做你想做的事情，治病救人不好吗？权当为家里积功德。”她迭忙开解弟弟的心结。 他沉眸染上灰暗，看着jiejie焦急的眼，道：“如果功德真有用，不至于我回家连阿爸阿妈一面都见不上。” 霍曦无言以对，为人儿女有太多遗憾，而他们家，各有各的遗憾。 “我不想当逃兵了，jiejie，你能明白么？”他垂眸，若有所思看向握住枪把的右手，皱了皱眉，陷入对自身的无限质疑，“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都狠心放弃一切了，还是不行？是我还不够暻哥做的绝么？” jiejie握住弟弟冰冷的手，温声语调直抵他心里最深的痛症。 “因为你还记着，你承诺过小娅，要干干净净陪她走完这一生。” 少年俊面拧出痛苦神色，先前血rou横飞引起生理性的作呕，此刻愈发清晰的痛苦更让他的理智溃不成军，喉头泛起一股股甜味儿，憋在胸口的血顷刻漫过舌头。 噗—— “阿曜！” 霍曦惊叫一声，惊慌伸手接住跌坐在地的弟弟，手心里还残留两滴他唇边滴落的血。 “够了，你绝对不能这个状态回仰光。”霍曦眼眶湿润，拍拍他后背，“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我送你去新加坡，好让哥哥放心。” 霍曜咳出几口鲜血，决绝推开jiejie手臂，手背蹭去唇角鲜血，踉跄起身，朝着有光亮的路口走去。 这几天，从兄长的制裁中受伤越多，他的不甘就越多。 和察娅分手以来，他刻意压制分离带来的痛楚，既然亲哥为达目的连妻子都能利用，自己也同样能割舍。 他不懂，为什么效仿哥哥献祭，却仍然迈不出最后一步？ 为什么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从小到大，暻哥能做，自己就做不得？ 早餐店小楼逐渐清晰，&039;钻石盒&039;透出的光亮打在少年清俊五官，苍白和血渍交织在同一张脸上，他意识有些混乱，听不清身后jiejie呼唤声，脚下步子却无比坚决。 他必须同兄长彻底摊牌，就算被流放去战场吃老鼠rou，啃死人骨头，也绝不可能屈从于当逃兵这一条路。 玻璃门近在咫尺，霍曜刚伸手想推门，耳边刹那炸响，空气因高速冲击产生的爆破声会使人短暂失聪。 他来不及反应，顷刻间，眼前玻璃门轰然碎裂，无数玻璃碴子四散飞溅，如剑雨砸在他肩头和胸口。 突地，左肩火辣辣的疼，霍曜下意识伸手摸过去，满手鲜血，湿漉漉从指缝流到地面。 “阿曜！” 砰砰！ 枪声再次炸得他耳边嗡鸣，依稀听见jiejie在身后嘶声裂肺的呼唤，眼前晃过格朗飞快冲来掩护的身影，又是接连两声枪响，子弹由近至远，冲进茫茫黑夜。 万籁俱寂之后，少年目色发灰有些眩晕，跌跌撞撞向后退两步，仍强撑着身形晃荡两下，拼命不让自己跌倒在地。 忽地，有股力量撑住右胳膊，jiejie焦心的哭噎声在身侧响起，“阿曜，醒醒，去…去医院，你流了好多血，去医院，先止血，不会有事的…” 死亡咫尺之遥，子弹燎过皮rou擦肩而过，这种高温钻心的痛，他也平生第一次尝。 霍曜痛得满头大汗，唇色惨白，语无伦次道：“我…不用管，看…看暻哥和嫂嫂…他们…屋里…” “好样儿的，曜少爷，大老爷们可别倒下去，流点儿血死不了人。”格朗故意同霍曜说话保证他清醒，一手持枪勾住扳机，以身蔽在两个人前侧，又向后问：“屋里有创伤药，大小姐以前安防课学过止血包扎么？” “学，学过。”霍曦看着格朗后背，紧忙点头。 “带曜少爷进去止血，当地医院目标太大，万一雇佣兵混进去，容易被一锅端，全靠他自己扛了。”格朗沉着转身，重型步枪撇到背后，搀扶起霍曜另只手臂，护着两个人向早餐店内退。 “雇佣兵？哪来的雇佣兵？”霍曦慌乱问道。 “大少在军舰和反叛军交过手，端了他们两个整队的精锐，为防反叛军入境报复，命令国防部封锁西部战区通往境内所有领空，他们进不来，会花钱雇人来。” 格朗预判原因干脆利落，立刻将他们护送进屋，鹰目扫过屋内装潢，立刻决定：“曦小姐，你扶曜少爷去结账台后休息，二楼只能从外边楼梯上去，我去拿药箱。” “好，一切小心。”霍曦心焦应声，搀扶弟弟，步步挪到结账台后方躲好。 格朗马不停蹄，确认姐弟二人藏在掩体后方，拔腿朝豁开一个大口的玻璃碎门走，战靴踩得玻璃碴子咯吱作响。 同时连上作战耳机，向上级汇报刚才枪响的源头。 “报告大少，目标位于西偏南，高度约四米，长距约395码，对方刚才那一枪能直接索命，弹道发生角度偏转，击穿玻璃门，擦曜少爷肩头过了，不致命。” “我判断对方狙击手最后一刻发现他们把曜少爷错认成您了，雇佣兵拿钱办事，他们万一杀错人拿不到钱，肯定不会开第二枪。” 突地，一等侦察兵好似见鬼一般向后转，惊愣几秒钟望向早餐店内部，音量骤然拔高几分贝。 “啊？！小嫂嫂？店里没看见她，小嫂嫂没和您在一块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