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

    在烟雾缭绕中，余雅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以为自己是在令人眩晕的重低音、过量的酒精还有神经质中看错了。她看见了路怡星，冷冽的、目中无人的表情，她的外表让人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疏离感。路怡星从她身边经过完全没像看见她这个人似的。

    不过余雅偏不想让她随了自己陌路相逢的意思，语调中略有些许的嘲弄道：“碰见我了，只当是陌生人么？”

    路怡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怔怔地回过了头，好像在辨别此刻这个放浪形骸的人究竟是不是余雅似的，片刻后她说道：“怕打扰了你的雅兴。”

    余雅嗤笑一声，道：“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先走吧，没想到你也来这里找乐子。”

    “没有你来找的多。”路怡星很不给余雅面子，两人针锋相对，让同行的这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给我让个位置吗？”

    余雅往里坐了些，路怡星态度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如果不知道她俩分手得样子难看至极，还以为这两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

    “你去哪了？”余雅说道。

    路怡星道：“去找一个朋友住了一阵。后面又去旅游采风了。不请我喝酒吗？我一坐下来就开始审问我。”

    余雅闻言不置可否，也没有说要给路怡星点个新的，而是自己喝了口手中的酒，紧接着朝路怡星微微晃了晃自己的酒杯，道：“喝吗？”

    路怡星蹙着眉，盯着余雅的脸，似乎在说，还挺厉害的啊，耍流氓耍到前任头上了。

    余雅的朋友有不知道路怡星的，只以为余雅和她约莫是床上的老相识，起哄道：“余雅，你今天难得有兴趣嘛。以前叫你出来都半死不活的。”

    路怡星跟着笑了笑，她的笑有种冰释前嫌的味道，好像她早已经把余雅的不着调不当回事，但是她也没有去喝余雅的酒，这种不恰当的暧昧，她并不需要。

    “出去谈谈吗？”路怡星说道。

    余雅扬起眉毛，诧异道：“你一个人来这里？”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路怡星很认真地说道，“有人告诉我你今天会在这里。”

    这回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之间有故事，起码是老相识了，余雅没有一点犹豫，说道：“好吧。”她放下酒杯，对几个玩伴说道，“今天先走了。改天再约。”

    余雅缀在路怡星身后，穿过光影交错和奢靡混沌，一直走出了这家俱乐部的大门。夜间的风十分寒冷，她的发尾像风中的芦苇，摇晃着，带着凉爽而凄清的秋意。

    “不去咖啡馆坐坐吗？”余雅插着口袋，她低着眼皮，没有再去看路怡星的脸，“晚上还挺冷的。”

    “就说几句话。废不了多少功夫。”路怡星道，“而且，在咖啡馆吵起来的话，不太合适。”

    余雅笑起来，那么，难道在大马路边吵起来就合适了么。

    “那好吧。你要来说什么？”余雅是真的很好奇，路怡星想要说什么，明明她俩闹得这么难看，路怡星居然还会回来找她，虽然已经过了将近两年了。

    “我们做朋友吧。”路怡星笑了笑。这如释重负的笑容下，她下了莫大的决心，思考了几个月，甚至更久。

    余雅心里的滋味很是莫名，她不想承认在路怡星开口前，她偷偷盼望着，能够听到我们复合吧之类的话，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成为朋友。这让她的期待成为一个讽刺。

    不等余雅回答，路怡星继续阐释着自己的观点：”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人，在和你没有联系的这段时间里，我深刻感觉到你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之前的实践已经证明，我不能用我的要求来要求你，我不能控制你不去爱、不去关注其他人。而因为伴侣的这个身份，我很痛苦。我无法忍受你的目光在他人身上停留。所以，也许我们成为朋友会更好。你可以去寻找自己的亲密关系，只要我们时不时地聊聊天，出来见个面，就好了。“

    “只是这样吗？”余雅开口反问道，她仍然没有将自己的目光放在路怡星身上，只是看着地上的，她们并排在一起的影子，“我不同意。”

    路怡星沉默了，看来，余雅已经对自己彻底失去兴趣了，连做朋友都是一种奢求，她只觉得今天的到来真是一个失误，已经结束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去挽回，徒留尴尬而已。

    “好吧。那我走了，再见。”路怡星在沉默中平复了自己的难过，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道。

    “等一下。”余雅出声道，“你就这么急着走吗。”

    路怡星想道，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折磨我。

    “在你之后，我又谈了一段。大概小半年，然后分手了。”余雅说道，“你知道我是一个很容易感到寂寞的人，我到处寻找着让我可以全身心投入的爱，她是一个比你热情开朗得多的人，像是火焰，让周围人都陷入一种愉快的、温暖的氛围。她的年纪也更小些，长得很可爱。总而言之，她的个性跟你近乎是截然相反。”

    “我没有后悔跟她谈，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做一个对比实验，评价谁优谁劣。在我心里，你和她都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可是，路怡星，没有人比你更让我感到一种长久的、挥之不去的遗憾和悲伤。我真后悔我自己所做的一切。我害怕来找你，害怕看到你对我的嫌恶，一想到你的蔑然，我丧失了来找你的勇气。”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后，在她身上我尽可能地更改了过去的缺点，我以为这一段感情会变得长久。但是我又错了。她对我说，在我身上，感受不到我对她的爱。应该这么说，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对她的爱早已经消失殆尽了。”

    “原来在她身上，我更多地展露的，只是对完美爱情的幻想，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想要自己爱她，我喜欢她对我的热情、体贴，她的天马行空的思想。这种特质不是她独有的，这种特质也不是引发爱的根本原因。所以我们的爱消失了，这很正常。”

    “可是，路怡星，我仍然挂念你，我发现我归根到底，还是爱你。你是复杂的，我难以解读的，过去的幽灵和未来的渴望纠缠在一起，正如你所说，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余雅说了一长段之后，微微地叹息道，“我爱你，路怡星。”

    在晚风中，路怡星的神色难以明辨，她说道：“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是的。”余雅郑重其事道，“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