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同人小说 - 【强盛】某某在线阅读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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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启强的眼里,弟弟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人,从小成绩好,次次都能考第一名。弟弟也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会儿小兰还不记事,阿盛也就六七岁的光景。别人家孩子问爸妈要这要那的时候,阿盛会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告诉他,隔壁王婶今天给了他一个苹果,今晚可以让小兰吃上水果了。

    其实那个苹果是坏的,背面有一块霉烂的坏斑,但这对当时的他们家来说,已经是餐桌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挖掉坏斑,把苹果一切两半,一半给阿盛,一半给小兰,他拿着剩下的苹果核啃得仔仔细细。阿盛说自己不爱吃苹果,吃了两口不肯吃了,全推给他,他拿起一小块塞进嘴里,其余的都喂给了小兰。

    所以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阿盛。他没上过大学,不知道一个月300块在大学里是过不下去的。阿盛从没和他诉过苦,有些事他还是从小兰口中知道的。阿盛在省城发传单做家教,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后来就说自己钱够用了,不肯再问他拿钱,让他把钱给小兰,说小兰是女孩子,身上要有钱不然被人欺负。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上没钱的阿盛,也可能被人欺负。每次他问阿盛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得到的回答总是一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同学关系好着呢。”

    关系好怎么会把人按在绿化带里照死了打呢,那个叫曹斌的同学在医院躺了三个月,阿盛甚至还拉着他去医院探望过。

    他太了解他的弟弟了。

    他记得那年他刚开始跟着鱼档的老板做小工,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天能有一家自己的鱼档。阿盛上了三年级,有天放学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兴冲冲地来找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献宝一样地递给他。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鱼档老板的儿子抢走丢到了鱼缸里——那是阿盛班上有名的坏小子。其实小孩子懂什么呢,不过是大人这么做了孩子有样学样罢了,谁都能踩上他们一脚,哪怕他们自己也在泥沼中挣扎求生。大约人就是这样欺恶怕硬的动物吧,越是在底层的挣命的人,互相践踏起来反而更加凶狠。

    阿盛立时就上去和人家扭打了起来,但是因为吃不好瘦得跟芦柴棒似的阿盛怎么打得过老板家的胖小子呢,最后被他拉开的时候衣服都被扯烂了,脑袋磕到鱼缸肿了个巨大的包。

    老板赶了过来,二话不说让他带着弟弟滚蛋,他只能好话说尽求了又求,保证以后不再带弟弟来鱼档。又压着阿盛给人说对不起,阿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是听他的话道了歉。

    晚上回家的时候路过小卖部,他摩挲着口袋里的毛票,狠狠心买了前几天在老板那里看到的据说是进口的巧克力糖,——那些钱本来是他留着买药膏的,手在冷水里泡久了,关节总是有挥之不去的隐痛。

    “对不起啊阿盛,哥哥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看这个,进口的巧克力糖,给你一个人吃,我们偷偷的不告诉小兰。”

    小小的人才将将长到他的胸口,细弱的手指死死揪着他的手掌,“没关系的,哥。我还能再考,再拿更多的奖状回来。”,声音透过哭完还堵住的鼻腔发出来,让他的心又酸又软。

    “我们阿盛最聪明,以后每张奖状都裱起来好不好,挂在墙上,等挂满了墙,我们阿盛就可以做大学生!”

    旧厂街的路灯经常坏,灯光照不了太远,他牵着弟弟的手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两个瘦弱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朦胧地似乎合成了一个。

    后来奖状真的挂满了墙,阿盛也真的上了大学。那些记忆里泛着苦涩的碎片逐渐沉在心底,很少会浮上心头。他偶然能想起好像老板的儿子后来因为屡次作弊被劝退过,老板求爷爷告奶奶找了很多人才让儿子继续念下去。

    那该怪谁呢,是那小子太坏了吧。

    他从不怪阿盛,只怪自己没能让阿盛从小就过上好日子。小兰太小了,阿盛又早慧,在她懂事前只有阿盛看得到也记得住那些啮雪餐毡的日子。

    在苦得看不到头的岁月里,阿盛牵着他的小小的手,是他贫瘠生活里最大的慰藉。

    阿盛拿着第一笔奖学金回来的时候,闹着要带他去烫头,说省城里现在就流行这个。他拗不过弟弟被拉着去了,烫了一头卷毛,他看着镜子问真的好看吗,阿盛说好看得很,年轻了好几岁。其实能好看到哪里去,早年的困苦早就在他脸上留下了崎岖的痕迹,他只觉得弟弟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再后来他们终于有钱了,阿盛就折腾着他让他买西装买领带,阿盛念书多,审美一定好。

    婚后这件事就交给书婷cao心了,阿盛不满意,嘟嘟囔囔抱怨了很久,他揶揄让阿盛也找个人替他收拾,把人气得走路带风跑去了白金瀚。他笑着想,弟弟还是长不大。

    回头再看白金瀚那件事,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情绪。可能是震惊,是愤怒,也可能是愧疚。愧疚于自己对弟弟的忽视,不知道从何时起让他有了这样疯狂的念头。也愧疚于一些欲盖弥彰,他知道阿盛和书婷不对付,却怠于深思其中的因由,只当阿盛不习惯家里多出两个人。

    更多的愧疚是什么,是似有若无的触碰,是粘缠不休的视线,是他无法面对却又直白坦荡摆在他面前的那句我要你,是他不敢承认的只能以变态一言蔽之的可怕欲望。

    面前的深渊凝视着他,嘲笑他的怯懦,阿盛从深渊里看向他,仿佛在问,哥,我下来了,你不陪我吗?

    他终究是舍不得阿盛的,他对自己说,这是为了管好阿盛,他怕阿盛疯起来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以溺爱的名义行不伦之实,才是真正的神明难容,阿盛,哥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