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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梦【陆大人哄妻】

    子时——

    袁今夏突然从梦中惊醒了。

    冷汗沿着额头淌了下来,她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陆绎——幸亏幸亏,大人还沉沉睡着,没有吵醒他。

    袁今夏无声地舒了口气,望着天顶出了会神,胡思乱想了一阵。然后,往陆绎怀里缩了缩,准备继续睡觉,眼睛刚闭上,突发奇想:说起来,陆大人每天在我睡着时都做什么?

    袁今夏是知道自己脾气的,以前性格像个野孩子疯疯癫癫到处乱跑,而且睡没睡相,还喜欢踢被子,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不知有没惊扰到陆绎。但奇怪的是,她却从未因此着凉,准确地说,每次醒来,她人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陆绎夜里不厌其烦地一直在帮她盖好被子。

    难得清醒一次,袁今夏决定亲自尝试一下。看着陆绎睡着的时候会不会也做出什么反应。

    她眼珠下睨,注意到陆绎一条胳膊虚虚地搭在她的腰上。袁今夏眉尖一挑,慢吞吞地移动身体,想试着把身子从陆绎胳膊底下移出来。

    挪了一点,一点,又一点,都没什么事儿,然而,就在她即将脱离陆绎怀抱的时候,那手臂忽然收紧,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袁今夏嘴巴一张,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险些叫出声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却见陆绎还是没有醒来,刚才的都是身体本能地动作。

    袁今夏笑了笑,更嚣张了。

    一招不成,又试另一招。这回她小心翼翼地揪住自己身上的杯子一角,哗啦,把它掀开了到另一旁。

    袁今夏饶有兴致地耐心等待着。果不其然,根本没过多久,陆绎放在她腰上的胳膊动了动,往远处摸,很快摸到被他扔开的杯子,大手一抓,又把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袁今夏捂着嘴拼命忍笑,心里甜丝丝的,还想再搞点花样出来,忽然听到旁边那人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无奈道:“今夏,别闹了,小心着凉。”

    袁今夏“噗嗤”笑了一声,眼见被拆穿,也不继续装了,反手搂住陆绎就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笑嘻嘻道:“我睡不着…”

    她声音十分慵懒,埋首在陆绎的脖颈处,像只小奶猫撒娇求主人哄她入睡。陆绎亲吻了她的发顶,少见的也是睡眼惺忪的模样,轻声低哑问:“怎么突然醒了?”

    袁今夏顿了一下,道:“做了个梦。”

    陆绎道:“是做噩梦了吗?”

    袁今夏道:“不是,就是以前的一些事。”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梦到了自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幼时的自己在夏家嬉闹的场景,想努力看清爹娘的脸,可却怎么都看不清。原想伸手触摸一下他们,场景又变幻到了她走失的那段记忆,有个人把她掳走,任她怎么喊叫也见不到自己亲人……

    陆绎没说话。

    袁今夏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地爬在陆绎的身上,陆绎下意识地将她抱稳了。

    袁今夏笑道:“夫君,既然都醒了,我们聊聊天呗。”

    陆绎道:“好。”

    袁今夏道:“你以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陆绎抿着嘴,平稳地呼吸着,似在思考什么,不做声回答她的问题。

    袁今夏见撬不开大人的嘴,趴在他身上的躯体越发地闹腾,手脚一起摇晃着陆绎,娇嗔道:“哎哟,大人,你就告诉我吧,夫君…夫君…我的好夫君……”

    平日里陆绎就受不了她这套拿她没辙,尤其是用那染了蜜糖的甜腻语气喊他“夫君”的时候。

    陆绎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半晌,一边徐徐拍着今夏的后背,一边缓缓道出:“我也说不清,许是在潇湘阁第一次见你弹箜篌的时候吧。或者是我们俩多次出生入死。又或者是你那时为了救我竟以自身为媒被毒蛇咬,被你感动了吧。”

    袁今夏听此,心中愈发得意洋洋,道:“肯定是在潇湘阁的时候喜欢上的。那时的我姿色动人,弹奏的箜篌悦耳的琴音徐徐道来,一下子就把你迷住了是吧。”

    袁今夏越想越觉得开心,发出“咯咯咯”的爽朗笑声,狡黠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心里不住想:就算是陆阎王,小爷还不照样迷得七荤八素,哈哈哈哈………

    陆绎摆正了袁今夏因大笑笑得东歪西倒的身子,目光柔和,拍了拍她的头,道:“笑那么欢,小心待会更睡不着。”

    袁今夏噎了一下,慢慢停住了嘴边的笑容。

    沉默半晌,陆绎道:“今夏?”

    袁今夏抬起头:“啊?没事,我有点困了…”

    陆绎道:“好。”

    他搂着袁今夏,给二人掖了掖被角,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

    袁今夏像只猫似的蜷伏在他怀里,脑袋完全埋进他的胸口,很轻很轻地咕哝一声。

    陆绎再次追问道:“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袁今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更加往他怀里缩了缩。

    陆绎便也不再追问了,轻声说了句:“睡吧。”。

    其实袁今夏的确是想把那梦境的内容告诉陆绎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陆绎听着袁今夏熟睡后平稳绵长的呼吸,思绪不禁追忆到从前那二三事。

    那把“琳琅”是娘亲留下的,也是她素爱的一把乐器,据说是前朝最负盛名的乐师所制。琴身是上好的楠木,经长年累月的抚触,已通体抛光。琴端雕有凤首,活灵活现,曲木琴架两侧饰以祥云和花卉纹饰,凤首下约三寸,以行楷书“琳琅”二字,笔法苍劲,潇洒飘逸。

    记得从前的每个夜晚,弦月高挂、缕缕清风,娘亲都在月下为我和父亲弹奏《桃夭》。记得娘亲曾温柔地对我笑着说,绎儿,娘亲真想看你快快长大,娶一个可心的姑娘,到时候呀,娘亲就给你们两个弹这首曲子。

    年少的自己托腮听着,随着娘亲的话想象自己将来要娶的姑娘,应该也像娘亲这样雍容典雅、教养极好,应该也会弹奏一手好箜篌,应该通晓诗书,要是还懂刀法那就更好啦,闲暇时能和自己切磋一番。

    从前,他因追查曹昆一案进入潇湘阁,被严世蕃强拉着去赏红豆姑娘的曲子,他本无心赏曲,也对这风月之事毫无兴趣,只因碍着严世蕃的面子,被迫逗留在此处。可谁知清越的琴声响起,居然是儿时娘亲弹奏过的那曲《桃夭》!

    他觉得自己心底积郁多年的阴霾似乎有了一道裂隙,今夏就是照进来的那道光,她固然出身不好,只是个市井小民的女儿,比不得闺阁女子的娇弱矜持,不过也自有一番飒爽英姿;她聪明机敏,精通追踪术,颇有小聪明,居然还会改装火铳;她傻里傻气的言行会让自己不自觉地笑,她拙劣的小心思会被自己一眼看穿,她会为了保护朋友不惜自划一刀,就为了做戏做全套;她甚至会为了拿回手绳不惜以身犯险,只因为自己说过那手绳对自己很重要。他想,她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傻姑娘,要是不好好保护她,恐怕自己会后悔不迭。

    思绪到此处就停了,夜深人静,让人逐渐泛起困,陆绎搂着怀里的人便睡去了。

    年少时的陆大人是靠事业扬名立万的,因为手段狠辣,得名“陆阎王”。他年纪轻轻,却如此下手血腥凶狠,与他童年目睹母亲被刺客杀害有关。母亲去世,怨恨父亲,逐渐让他变成无情无爱的冷清性子。

    唯有箜篌,唯有桃夭,能勾起他心里的波澜。

    以前,箜篌还在,可已经没有母亲能为他弹奏桃夭,那样的温暖已再难寻觅。

    但如今,爹娘都不在自己身边了,幸得上天眷顾,派了今夏这个小太阳陪在他的身边,会一辈子陪着他,让他对余生有了不一样的期望,自己也能再次听见箜篌的动听乐音。

    得妻如她,夫复何求!

    桃夭,真是个浪漫美好的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经·周南·桃之夭夭》

    自古,桃夭就与爱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