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的常羽（7）（常羽指挥官）
这次你没跟常羽一起行动，所以你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给自己整了一身伤回来。 你结束自己的任务之后匆匆赶回临时休整的据点，在伤员临时安置点的简易病床上找到了他。他躺着起不来，但看到你还是眼睛一亮、露出了笑容。 “指挥官——”声音依旧开朗，仿佛没事人一样。只听声音根本想象不到这人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连手都抬不起来。 你注意到，那双你经常握住的温暖黄铜色的手，此时已完全变形，金属皮四处破裂翘起，仿佛变成了某种刑具。 所谓的简易病床就是担架支在一些箱子上，比直接躺在地上好那么一点。 担架布上满是暗红循环液干掉的印记。 “你关闭痛觉模块了？”你问他。 在没有指挥官链接的情况下，关闭痛觉模块很可能造成意识海偏移。 “没有。” “不疼吗？” “……”常羽看着你，没回答。 “疼就说啊，一直笑不累吗。” “看到指挥官就想笑呀。”他又露出笑容。 “我没跟你开玩笑，不用在这种时候还想着逗我开心。” “对不起啦……指挥官，你抱抱我好吗，我其实还蛮疼的……”常羽收起笑容，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你。 他总是顺着你的话，让你弄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拥挤的临时安置点没有一把多余的椅子，你在他身边蹲下，单膝跪地支撑住身体，小心翼翼地俯身抱住他。你的手放在他看上去还算完好的肩头，头搁在他肩膀上，和他脸贴着脸；不敢动作太大、怕碰到他的损伤处。 “指挥官好温暖啊。”他在你耳边轻轻说 你蹭了蹭他冰凉的脸颊，细碎的颗粒感夹杂在你们皮肤之间，不知道是风沙还是干涸剥落的循环液。 不知是不是因为循环液流失太多，游麟机体运转功率调到了最低，机体温度比平时也低得多，常羽此时也无法给你回应，你抱着他的感觉是全然陌生的。 “怎么受伤的？”你问。 这种感觉太像抱着一具尸体了，你需要他给些你回应，什么回应都好。 “战场上受伤嘛，不外乎就那些原因。”常羽似乎不想细说，“只要最后胜利了就好啦，伤都可以治的，反正费用都有哈桑大叔兜底，不亏。” “……” “指挥官不要想着链接我哦，关闭一时的痛觉并没有什么用，这种程度我差不多也习惯了。来接伤员的运输机已经在路上了，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好。” 你知道他只是不想让你帮他承担一半的痛苦，你不链接却是怕他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那指挥官该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了吧。”他突然说。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受伤了？”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 “哼哼，指挥官还想瞒我，”常羽直挺挺地躺着，声音虽然努力想保持活泼，但是不可避免地听上去很是虚弱，“你一靠近我就闻到血腥味和药味了。不过应该不严重吧？不然露西亚也不会同意你不去治疗、跑过来看我。” “当时就处理过了，流弹划伤而已。”你顿了顿，“……不严重。”脑子里却下意识地回忆起医疗兵帮你把嵌入身体的弹片拔出时让人眼前发黑的尖锐疼痛。 此时你只能庆幸常羽不再像平时那么敏锐，你的这一点异样他并没有注意到。但是一想他为什么变得迟钝，你又觉得更难受。 “下次出发是什么时候？”他问。 “……两个小时后。” “我猜指挥官又没按时吃东西吧？” “……忘了。” “回去我就找丽芙告状。” “……别。” “那指挥官准备怎么收买我啊？” 你抬起身，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口，又趴回去。 “……指挥官，我也好想抱抱你啊。” “不想掉一地零件就别乱动。” “嘿嘿，已经没得掉啦，得等回去之后直接换新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能动的话，我早就抱住你了……” “说了什么时候回去吗？” “快了吧，运输机应该快到了，我们这队重伤员还不少，得赶紧拉回去。” 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安置点人满为患。 你们突然沉默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心头，再也无法开口。 周围的喧闹轻易填满了你们中间的安静；来来往往快速奔走的人，说话声，脚步声，推车上堆满的器械和装备，金属碰撞的声音，通讯接通的声音、挂断的声音，医疗仪器的鸣叫，电流声，争执，呻吟，痛呼，哭泣，还有咒骂。 这世界从不因你们沉默就停止，它只是无差别地一直在向前走着。 “……指挥官，可以再亲亲我吗？”常羽小声说道。 你又亲了亲他。 “偶尔能像小孩子一样撒撒娇也挺好的。”他故作轻松地说。 你摸了摸他的头发。黑色的发色让你一开始没有发现，上手摸了之后才知道一头人造发丝早已被循环液浸透又变干，摸着又脆又硬。 发丝弯折，干掉的暗红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指挥官一会儿回去记得打血清哦，我都没来得及消消毒，你身上有伤口，别被感染了。” “不会的，别担心。”你扯起笑脸。 “指挥官你别笑了，比哭都难看。” 你还准备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你。 伤员要准备转运了。 你得走了。 “指挥官，回去见咯。”常羽恋恋不舍地看着你。 “好，回去见。你要快点好起来。” “好哦。” 从安置点出来，你摸到口袋里的干粮，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席地坐下，开始吃你迟到的午餐。 你一口一口地啃着饼干。 失策了，没有水。 你努力吞咽着。 手里的压缩饼干又干又硬，像常羽的头发一样。 一使劲，就簌簌掉下粉来。 生命流失的过程，突然被具象化了。 眼睛好涩。 太干了，真难吃。 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真的太难吃了。 你垂着头，让guntang的眼泪能直接落到地上，不在你满是灰尘的脸上乱爬。 露西亚看出来了会担心的。 最多能哭七分钟，就该去收拾东西了。 心里装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你安静地掉着眼泪。 好讨厌战争啊。 真的好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