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章：下一个春季

    段天边撑着床看了他几秒，没对他口中的“我们”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问，“楼下的钢琴能用吗？”

    答案当然是可以。

    距离那段时光已经过去太久，连段天边自己都有些模糊了，原来当年苏敏给她买的是这样漂亮的三角钢琴。

    钢琴保养得很好，没有灰尘，想必主人很爱护它，而不是只将它当做一件摆设。

    她小时候很喜欢去上钢琴课，但因为天赋不够外加静不下心，始终在初级班，班里的学生换了好几茬，年纪也越来越小，和她同龄的傅子琛早已考过十级，她却仍在琴房死磕琴谱。

    请的钢琴老师在当地小有名气，人也挑剔，上门的学生都是她亲自去选，说话也直白，说段天边没有乐感，记得住琴谱却总把握不住节奏，弹出来的东西让人听得心烦，当个兴趣还行，没必要真花太多时间在上面，段天边想了想，干脆放弃了。

    老实说，当时的段天边并不觉得可惜，也没受到多少打击，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明确地告诉她没有希望，就不会白费力气。

    可搬家后的第一个生日，苏敏送了她这样一架钢琴。

    她很笨拙地，为段天边弹奏了一首机械呆板的《生日快乐》。

    僵硬的音符从苏敏指尖一个个蹦出来，被邀请前来的钢琴老师和其他客人们的表情在面露难色与礼貌微笑之间来回切换，段天边却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温柔的钢琴曲，恨不得挺起胸膛向全世界炫耀。

    在她和段宏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段天边有过很多关于他们一家三口未来幸福的设想，她设想自己人生的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没有一幅画面，会出现母亲的墓碑。

    她们约定在下一个春季，段天边要为mama亲手演奏一首钢琴曲。

    段天边闭眼深吸一口气，十指放在琴键上，勉强回忆着某个钢琴谱，指法生疏地摁了几下。

    意料之中的滞涩难听。

    她停住，心底难免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

    段天边想，就算弹得再精彩又有什么用呢？

    她人生的下一个春季再也不会到来了。

    段天边慢慢把手收回去，另一双手却在此时忽然从她身后伸出来，轻轻落在琴键上。

    漂亮流畅的音符从他指尖轻快地跃出，恰巧接上她方才断掉的琴音，中间突兀的短暂停顿，也在转瞬间变成了第一场春雨落下前，安静阒然的冬季告别。

    她愣了愣，听见十七低声道：“不用怕。”

    段天边一直觉得他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她见过这双手握枪的样子，爆发的力量中透着美感，也感受过这双手在自己身上抚摸游走，这是第一次，段天边看见他的手指落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温柔、干净。

    他们无言合奏了一首奇怪却意外和谐的钢琴曲。

    最后一个琴音结束，段天边侧过脸抬头看向十七，见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也垂眼望着她。

    她想，原来会弹钢琴是真的。

    落地窗外，昏暗的天光从雨后云端隐约透出来。

    段天边就在这个一模一样，但不属于她的家里，短暂地等到了春季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