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一 母亲

    魔都九月，风已微凉。

    沈晴怀抱着一本错题集，背着双肩包，走出了还剩下稀稀落落几个晚归学生的教学楼。

    看了眼方才五点过半，已暗如深夜的天色，感受着吹过身边的凉风，由只能拂起发丝渐渐变得可以扯动起身上单薄的白色校服衬衫，她将耳边被凉风挽到眼前的鬓发撩到耳后，紧了紧肩上双肩包的背带，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暴风雨就快要来了。

    因为宿舍距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所以当她回到寝室时，平日里苍白得几乎看不见血色的脸上也难得浮现出了几缕红晕。

    博文实验学校是一所私立的贵族高中，每学期单是入学费用就差不多有七位数，所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连寝室都是豪华的双人间，且家电齐全。

    但即使如此，这里的管理之严格也是超乎了绝大部分学校，每位学生周日晚至周四晚都必须住校，没有走读生这一说法，且在校时有严格的作息安排，通讯工具也只允许携带仅有通话功能的按键手机，并限制只能在寝室内出现，对于早恋这种现象更是绝对禁止。

    这种生活让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人士如何受得了，所以在不用晚自修的周五晚，沈晴的舍友早早地就回家了。

    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她习以为常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床位。

    拿起枕头下压着的手机，有些发怔地盯着屏幕上中午那通和mama不过十来秒的通讯记录，好一会儿后，她才沉默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沈晴家境其实并不好，或者说有时候会很好，不过是在她mama找到金主的时候。

    是的，她的mama是一位流连在富人群体之间的高级名媛，用别人难听的话讲，她mama就是一位高级妓女。

    回想起以前那些嘲笑她的话，她眼皮微垂，抿了抿嘴唇，中午母亲的话仿佛仍萦绕耳边：

    “mama找到了一个新男朋友，他很有钱！比以前那些还要有钱无数倍！”

    “他知道了你的存在后，不仅不讨厌，好像还挺有兴趣的，下午放学后mama过来接你，让你和他见一面，记住，一定给我打扮的好看一些，只要他开心了，手里漏一点好处给我们，我们后半辈子就不不用再愁了，mama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再去找那些肥的和死猪一样的臭男人了。”

    可她知道，mama的意思并不止这些，那个她还不知道的‘mama的新男朋友’，对自己的兴趣可能比mama本身的存在还要高吧。

    她自嘲地从嘴角扯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讽，从自己上高中开始，她每次交的新男朋友都会对自己产生‘兴趣’，不过以往她都还不会让自己去和他们见面，这次终于要躲不过了啊。

    步她的后尘，难道终究是自己逃不过的宿命吗？

    沈晴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不可遏制的悲伤，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处处都布满了无形的荆棘，只要她稍稍踏错了一步，必然会惹得满身的伤。

    可她又该怎么办呢，她还不到十七岁啊！

    怀揣着一颗仿若早已死去的腐烂心脏，她瞳孔无光的收拾起了自己少到几乎没有的个人物品，手机、MP3、单词本...把东西一一塞进书包里，她迈着机械般的步伐，慢慢走出了寝室。

    穿梭过校园里已亮起朦朦微光的路灯，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平时压抑无比，此时却难得可以给她一点慰藉的校园。

    迎着夹杂了湿润气息，已经可以吹得行人后退的大风，沈晴出校门后，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依在一辆银色跑车旁的mama。

    她一身性感的黑色包臀裙，一双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细腻的黑色丝袜里，可能是因为要开车，脚下难得的穿了双白色的休闲鞋，脸上浓妆艳抹，身材凹凸有致。

    尽管已经三十又五了，沈琼怡看起来却依然如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般，和十六七岁的沈晴站一起更像是姐妹而不是母女。

    她看到校门口的沈晴，忙向她挥舞起了那又是钻戒又是玉镯的纤细玉臂，像极了一位焦急地等待孩子放学的母亲。

    沈晴见状眼色暗了暗，心中一片悲哀，要是她能一直这样多好，可现实总是残酷，往往只在她找到了一个优质的短期‘饭票’时，自己才能难得地体会到她昙花一现的母爱。

    “妈...”尽管如此，沈晴还是乖顺地立马靠了过去，毕竟两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年，她太了解沈琼怡了，只要稍微不顺着她，她可能就成为她不顾场合的负面情绪发泄机器。

    “这什么鬼学校，不给请假就算了，周五放学也这么晚，学费还这么贵。”沈琼怡对着她抱怨了一下，接着像个开屏的孔雀般指着身旁的那辆跑车炫耀着说道：

    “小晴，看到这辆车了吗，我听别人说价格至少五千万打底，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叔叔的，到时候你见到他可要礼貌点，别整天地摆个死人脸，我把你生的这么好看，给你上这么贵的学校，可不是让你光是来读书的。”

    沈晴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强撑着扯出了个假笑，“mama，我们快点走吧，别让那个叔叔等我们了。”

    沈琼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停嘴拉开了车门，“对对，我差点忘了。”

    “沈晴！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吗，怎么又穿着校服，是我没给你买过衣服吗？你...”

    在她上车时，沈琼怡这才发现她依然一身单调的校服，眼看就要发起火来，但转眼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竟然奇迹般地停下了后面难听的话。

    看着她有些愤愤的侧脸，沈晴忽然有些好奇了，看来那个男人真的是有点不一样，以至于她情绪可以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

    坐进车里，摸着处处尽显奢华的真皮内饰，沈晴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穿休闲鞋了，这是还没完全笼络住这位金主的心，怕把他东西坏了赔不起吧，她以前可从没顾忌过穿高跟鞋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