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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3前置篇】赵何:异国重逢

    

【番外2/3前置篇】赵何:异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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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前须知:

    这里是两位“前夫哥”赵熙衡、何缜合集番外的前置篇,为保证阅读体验,在务必在阅读【番外2】【番外3】前阅读本章,故事才能衔接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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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七月,兴国。

    这里入夏也不算热,只是太阳更耀眼,白昼更长。几匹飞骑载着一车猎物急驰于碧绿草茵,将铺地的冠茅踏出清新的汁液味道。

    为首者有着兴国随处可见的卷发,却蓄了条与众不同的长辫,他放缓马速,满意地打量着猎车上的诸多战利:一头雄鹿、两头野彘,剩下的都是野鸟、兔子等小型动物。

    此时肥膘未上,毛薄rou柴,并非狩猎的好季节,但谁让他是兴皇,而此刻他正高兴呢?

    扈从们觉得,若自己是兴皇,也该高兴的。

    今年是登基的第五载,国富民丰,皇后终于有妊,兴国即将迎来本朝首个皇子,方满而立之年的帝王要做父亲了。消息传到皇后的娘家荆国,荆帝格外重视,派储君魏留仙出使慰劳,月底即将抵达敏都。

    兴皇这几日新衣变着法地穿,将他那张昳丽面孔衬得英俊不凡,此时猎车尚未载满,还想觅头猛兽压轴,便率了众人重新催马驰于如丝蔓海之上。

    群林在视野边缘排队退去,露出猎场外悠闲吃草的如云羔羊。天高,草盛,羊白,风轻,百姓康宁,窥得安乂海宇之一斑,饶是猎兴也为闲适让步,兴皇不由得从心底流出一声慷慨的赞叹。

    “还有水吗?”他回头问向扈从。

    水囊早在射雁时就空了,接连问过两人皆无储水,兴皇便用下巴指了前方,道:“去帮朕向牧民要些水来。”

    听命行事的是个年轻侍卫,斗狠习气未收,竟挥着马鞭对牧人吆五喝六。这下可好,牧人埋首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别说水了,连个敢抬脸的都没有。

    能治天下者往往难约束身边人,可身边人跋扈至此,官吏又能好上多少?兴皇的叹息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到——羊惧怕执鞭子的牧民,牧民惧怕执鞭子的食皇粮者,他离想要的太平盛世,还隔着群山万壑。

    呵止了狐假虎威的近随,兴皇摆出他一贯示人的温和,牧民跪伏的脊背高高低低,像羔羊又像山峦,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挨个扫过,不知为何突然一停。

    被盯着的那人像是察觉了视线,身体伏得更低了,兴皇盯了半晌后,命令左右道:“好好为朕取水来,要给钱的。”

    为首的牧民起身拿水,队伍开始sao动,兴皇始终看着那个人,看防风帽子将他头发和面孔严丝合缝地罩着,看他故作佝偻的背,和利落挪身的动作。

    水来了,他却不饮,反手抽出鞍侧的宝弓,搭矢拉弦,瞄准人群,下一刻,白羽流星就呼啸着飞出,将那人来不及移动的宽大衣袖射进草稞,箭尾犹在震颤不绝!

    兜帽掉了,头发散了,佝偻的背挺直了,一双勃怒的眼瞪向兴皇。

    刺客!

    护卫立时搭出十余箭矢,无一不指向那人心窝。而兴皇,行动和态度总是南辕北辙的兴皇,此刻竟收了弓,向他微笑致意。

    “好久不见。”

    对方的回答是从牙里咬出来的:“好久不见。”

    还没说出更多寒暄,双臂已被反剪,兴皇悠然问道:“你自己选,是想‘腿’着,还是‘马’着?”

    对方略微一顿:“‘马着’,不然要我走去敏都天牢?”

    “呵呵,‘腿着’是你走去不假,‘马着’是拴在马后头,拖去。”兴皇笑得像玩弄老鼠的猫,可到底没有那么狠心,“天牢岂是待客之处?还是朕的寝殿宽敞,反正你体量小,不占地方。”

    对方气得高声大骂:“赵熙衡!你有什么毛病!”

    “直呼朕的名讳,罪加一等,朕会记着的。”兴皇继续吩咐道,“回去准备浴水和干净衣服,今夜朕要……”

    “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说恶心话好吗?我都快吐了!”

    可接着,他的咒骂和脑袋就一起兜进了牛皮袋,只听一句幽幽的旨意从黑暗中传来。

    “回宫。”

    套头者被无情扔上猎车,一行人快马加鞭,向敏都而去。

    ——

    2.

    牛皮袋被扯下,何缜重见天日,看到赵熙衡人模狗样地站在面前,立时破口大骂。

    “我犯了那条律法?皇帝就能公报私仇、草菅人命吗?还让我到你寝宫,你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怪癖!”

    赵熙衡不动声色地听他叫嚷,趁他停下歇气儿时突然抬手一掌,将他打得连滚两圈。何缜双臂被缚,毫无还击之力,见赵熙衡又在活动手指关节,不由得惊道:“你疯了吗!”

    “这是你欠我的——你当初也这么打过我,你忘记了,我可没忘。”

    他和自己打过无数次,这是讨哪辈子的债?何缜觉得赵熙衡的脑子里一定有个案桌,陈芝麻烂谷子都一笔一划记在上头,就算死了化成鬼,那账本都不会遗忘哪怕一行。

    “加之言语冒犯国君,朕没将你凌迟处死,已算帝王之仁了。”

    何缜啐道:“冷箭伤人,卑鄙至极!若非我周围尽是无辜者,投鼠忌器,不敢擅动,岂容你小人得志?”

    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将剑尖冲着子民不成?何缜怎么想的。

    “当年也是这样,打不过我,还找一堆借口。”赵熙衡笑道,“荆国何前储卿殿下,你为何大驾光临弊国?又为何隐姓埋名,藏身牧人之中?”

    “我不想同你废话,你做什么绑我过来?就为打我讨债吗?”

    “是叙旧。”赵熙衡纠正道。

    “我没旧同你叙。”

    何缜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沉默起来,任赵熙衡问东问西也不发一言,只靠在墙根悄悄调整反剪手臂的绳索,这下心更凉了——绑得非常结实,自己基本上无法脱身。

    那可如何是好?面前这个皇帝不仅弑父弑兄,还是曾经的情敌,他将自己囚禁在此,一定会用尽折磨之法。

    何缜将愤懑的目光投向赵熙衡,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然而对方询问无果后,只是打了个呵欠,抓抓头发,就熄灯宽衣了。

    何缜眼看他躺下,忍不住问道:“喂,你就睡了?”

    “你不愿叙旧,我要等你一夜不成?”

    “那我呢?”

    “随便。”

    何缜手臂和双脚还被绑着,躺都躺不下,想到赵熙衡之前的吩咐,提醒道:“你不是还派人准备了浴水和衣服?”

    “那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你这拒不配合的样子是客人吗?是俘虏。”赵熙衡翻了个身,用屁股冲着他,“俘虏绑着就好,不需洗浴更衣。”

    这人!

    什么狗屁皇帝,坏得烂心穿肺!何缜不想让他好过,一会儿叫喊一会儿咒骂,把能够到的东西踢了个遍,可赵熙衡睡得像聋死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何缜就折腾不动了。

    肠胃饥馁,四肢僵硬,口干舌燥,绳索将手指勒得发麻,不远处的鼾声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说什么‘叙旧’,不就是想打听我那点事儿吗?”何缜沙哑而沮丧道,“先把我放开,给我拿点水喝。”

    方才折腾出多大动静赵熙衡都没反应,这句话刚说出口,那装睡之人就翻身坐起,笑吟吟地汲上鞋子。

    “快讲讲,你是怎么被她扫地出门的。”

    ——

    3.

    什么叫“扫地出门”啊。

    赵熙衡不会相信自己重病未愈,亦想象不到离开的决定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为了让赵熙衡解开绳索,何缜将请求和离之事略讲了一遍。

    他不求赵熙衡理解,也不觉得他能理解,果然,回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嘲讽。

    “嘁——我以为你曾与姓梁的分庭抗礼,总该有点能耐,没想到是个蠢蛋加怂包。走也罢了,还将地位、姓氏拱手相赠,助他名正言顺坐稳储卿之位……梁穹前世救过你的命不成?”

    何缜早放下与梁穹的争执,对愤慨并不共情,只是问:“如履薄冰的陪伴,生怕遭人厌弃,卑微得不像自己,也不知对她的爱用光后该如何自处。如果这是储卿之位的代价,你愿意要吗?”

    “要,”赵熙衡的回答不假思索,“如果是我,我就要。这些问题朝夕相伴迟早解决,你做不到是你无能,是我一定会迎刃而解。”

    他这么自信,说得像自己当过储卿一样。

    指指点点就是比真cao实干简单,何缜也知道,赵熙衡的自信来源于从前两人的真心相爱。爱,归根结底,还是这个“爱”字。他想了五年,愈发看不懂它的含义了。

    “五年了,当初的症结,如今想通了吗?”

    赵熙衡也在问他,他是真的哑口无言。

    “还想回去吗?”

    何缜还是沉默。

    “啧,怎么回去呢?她根本没给你回头的机会嘛,储卿之位两年前就给梁穹了,你回去当庶卿,还是当使奴啊?

    “听闻他又是那副嘴脸——‘储卿重病未愈,不宜偏私更易,让殿下担负薄情之名’。辞让三次,占尽贤名,最终还不是美滋滋地受了?只剩你长吁短叹,顾影自怜,这是图什么?”

    何缜并没有顾影自怜,她对梁穹的偏爱又不是今日才见端倪。自己毕竟是后来者,当时的不甘、争执,早就被时间的河流带走。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一定胜过梁穹的执念,输了就是输了,总好过连竞逐资格都没有,只会背地里酸溜溜说小话。”

    赵熙衡就阴阳怪气:“不愧是异母异父的亲兄弟,你现在都开始帮腔哥哥了。”

    ……他迟早,迟早把这根气死人不偿命的舌头拔下来。

    苦于双臂还在绑缚中,何缜息心哑火,将入耳的奚落当成狗放屁。

    ——

    4.

    他被囚在寝殿足足三日,虽然解开绳索,想逃数次却未果,因为殿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只有赵熙衡自己可以出入。

    “寝殿只有你一人吗?”何缜不解道,“怎么从未见过安吉郡主找你?”

    赵熙衡道:“她怀孕了。”

    “哦,”何缜不知内情,只道,“那你要当父卿了。”

    得知何缜还被蒙在鼓里,赵熙衡暗笑他储卿当得名不副实,魏留仙都不会对他说要紧事。想到半个月后她才会到,赵熙衡尚在左右互搏:何缜如约找到了,可到底要不要让两人见面?

    答应过她,是该遵守约定的,可是……真不甘心啊。

    赵熙衡盯着何缜琢磨,突然灵光一现。

    “何前储卿,你不是说我趁人之危吗?不如公平打一架。”赵熙衡道,“打赢,我就放你走。”

    何缜错愕了,赵熙衡是转了性吗?

    “但是打输,你得帮我做一件事。”赵熙衡又道。

    ——

    5.

    宽绰的寝殿当擂台还是略显狭小,何缜猜不透赵熙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执了铁扇在手,也将自己的佩剑还了回来。

    “兵刃无眼,你太自负了。”

    何缜以长打短,占据优势,可是赵熙衡不以为意,执意要将寝殿当成校场。

    兵刃相对间,四周陈设不免乒乓受难。敏捷一向是何缜所长,这把剑自成璧赠送后,与他磨合了整整五年,但赵熙衡金丝织就的光滑扇面布成密不透风的防线,屡次将剑刃阻在身体之外。

    交戈之音铿锵作响,室内装饰愈发凌乱。何缜注意着他手指的动作,凝云堂的铁扇最多携带五枚暗器,赵熙衡只防不攻,一定是准备暗箭伤人。果然,几枚暗钉弹出,被何缜灵敏闪躲。

    当最后一枚暗器被击落,赵熙衡也没伤到他,他也没近赵熙衡的身。

    平局。

    至此,何缜心中竟隐隐有些佩服。

    “当皇帝日理万机,你还不忘精进武艺?”

    “你有几招师法了凝云堂,看来闯荡江湖没少四处学艺,可惜还是没赢我,这回你得帮我做完这件事。”赵熙衡道,“随后你还是可以走。”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大张旗鼓?

    “我需深入北部群山之中,寻找一件宝物。此处外有重兵把守,内有机关暗道,凭一己之力无法做成。可身边人要么不堪用,要么不可信,你倒是勉强可以帮忙。”

    “什么宝?”

    “赫颐族的镇族之宝,遗失两百多年了,前不久我得到一份地图,嗅到了那宝物的踪迹。”赵熙衡道,“地图不止一份,我要趁别人行动前将宝物窃来,拿住赫颐族的命脉。这群雇佣兵对兴、荆不依附也不服从,谁出价高就能为其所用,一向是两国大患,有了此物,我和你前妻主都不必发愁了。”

    他是想要赫颐族杀手组织归顺自己?何缜心头警铃大作:“此事安吉郡主知道吗?”

    “不能告诉她。”

    那还得了?何缜立即拒绝:“我还是不走了,继续当你的‘卧中之客’吧。”

    “别啊。”赵熙衡道,“为求枕边安逸,赫颐族迟早要除,若非归顺,就是剿灭。你知我为何不告诉安吉?因为她想斩草除根,不免生灵涂炭。我瞒着她,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天下苍生。”

    这话从赵熙衡口中说出来,何缜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但赵熙衡也不强迫:“你不答应,我就物色别的帮手,反正我势在必行。”

    不答应帮忙,便是困在这里束手无策,口称帮他,至少还能留在身边监视一二,若有不对处,及时止损。

    何缜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

    赵熙衡满意道:“那明日,我们就出发。”

    ——

    5.

    北部群山似与夏季无缘,近处还有丛生的绿草,可抬头就是雪峰盈目,林中枝叶并不舒展,像是为了抵抗寒气那样干巴巴地拧成一团。

    正如赵熙衡所言,这里有重兵把守。赫颐部落家门即师门,杀手的能力和经验随血缘相承,与其说它是部落,不如说是组织严密、彼此亲赖的集团。

    赵熙衡手握地图,指挥前进,两人借助杂草和灌木掩盖身形,一路躲避敌人的视线,直到天黑,才平安转入密林深处。

    “赫颐族人将此处视为灵山,死后灵魂来此安息,即使罕有人至,也要严格守卫。”赵熙衡沉声道。

    何缜越听越糊涂了:“怎么他们失传已久的东西,就藏在自己守护的山林里?”

    这就是“灯下黑”的道理。赵熙衡又问:“何缜,你怕鬼吗?”

    何缜摇头。但周围影影绰绰,给赵熙衡没头没尾的问话增添了许多不安,何缜道:“莫非有什么传说?”

    “赫颐部落一向遵从树葬传统,将尸体挂在灵山古树风干,鹰兽食腐,碎骨堕地,才会收殓。我们所处的密林就是赫颐族坟墓,你右手边就挂着一位墓主……”

    何缜向右前方看去,正与被布料兜着悬在树杈上的东西擦身而过。人形是看不出的,林风中若隐若现的恶臭却找到了来源。放眼远看,许多树上都挂着这种东西,悠悠荡荡,像是尸体汲取森林之力伺机复活。

    比起害怕,何缜心中更多是敬畏。神秘习俗背后总是潜藏禁忌,西部人很重视这些,他后悔一无所知地随赵熙衡行动了。可令人讨厌的向导还误解了他的沉默,喋喋不休地夸耀起来。

    “这就怕了?里面还有更多呢。跟紧了我,可别吓尿裤子。”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诡异的劲风掠过头顶,两人下意识伏低身体趴进草稞,原来只是一群结伴而飞的鸦鸟,但何缜注意到有道玄黑锐影从眼前划入远处的树丛,转头一看,赵熙衡正紧紧捏着铁扇的机括。

    “我不怕鬼,”何缜爬起来道,“我觉得鬼怪也不及你危险,还不知羞。”

    ——

    6.

    循着地图,两人找到一处并根而生的巨树,用手扒开层层叠叠的残枝败叶,惊起无数老鼠和爬虫。黑暗狭长的洞口浑似山神惺忪睁开的睡眼,将他们映入漆黑的瞳孔。

    赵熙衡侧身试了试,可以通过,便身先士卒入内,确认安全后才让何缜跟着。点亮火折子驱散四周的黑暗,陡峭的岩石中间,宽广洞xue徐徐展露了自己的半貌。

    “跟我走。”

    何缜随之继续向下,一路警惕赵熙衡所说的机关暗道,但遇见更多的是动物:手臂粗细的蛇,叽叽吱吱的蝙蝠,硕大的蜘蛛和老鼠,不知什么留下的白骨和皮毛……封闭在地下的动物过得潦草,不久后,他们头上挂了蜘蛛网和沙土,也潦草得酷似地底动物了。

    而他终于明白赵熙衡携带自己的缘由:依据图纸的标记,两处暗弩和一处陷阱都是一触即发,唯有身手敏捷、轻功出众之人可以接近。何缜有惊无险地破坏机关,也逐渐适应了黑暗,来到一处空地前,赵熙衡下令原地休整。

    据他从地图中得来的信息,这里是唯一的安全所在,他们拾来枯枝和动物粪便,点就一个小小的火堆。劳累被暂时的歇息放大,前些日子被绑的关节隐隐发痛,何缜带着怨气咀嚼生硬的rou干。

    他的搭档仍旧精力旺盛。

    “这五年来除了习武,你还去了哪?没回过京都?我猜你一定偷偷见过她。”

    何缜的嘴无声咀嚼着,耳朵学会了将他屏蔽。

    “不回去是为面子,可挂念不会说没就没,你难道不关心她的近况?”

    何缜嚼得像头沉默的老牛,他本不想搭理赵熙衡,可对方为他递来了水:“我挤兑归挤兑,并非不理解你。不管怎么说,我们都爱上过同一个女人,又都折戟沉沙,你当我真不懂你的想法?”

    喝下了水,何缜的抗拒有所松懈,他道:“我想避开有她的地方,可这件事似乎办不到。”

    他的话语平静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内,经过数道反射后,拖出了忧愁的尾音。

    “任储君以来,她做的相当不错。我去南郡时,那里盛传她举办武试选拔人才充实各地边防之举,勇力之士不问出身,走出家乡大展拳脚。我去六朝埠,农田里站着她改良的风动水车、筹修的池陂,暴雨时节,岍江洪水再也不是农民的心头大患了。我回到凤苑,茶馆里都是她当年率军攻下黄原,赶走外敌,引来天神相助的传说。我又去八百云关,阳陵军在边境建了面墙,雕画她与严大人腾云驾雾驰援关隘之图……

    “无论是她曾同我一起去的,还是她没带我去的地方,这五年来我都走遍了。一起去过的地方有她的回忆,只有我去的地方,有她的传闻。”

    一路没有她,又一路都是她。赵熙衡凝望何缜,笑了笑,那笑罕见地没有丝毫讥讽。

    “你避不开她了。”

    是的,避不开。时间没有让放弃的人走上康庄大道,却将他抛弃在迷宫的入口,揶揄地看他迷迷茫茫,四处奔走。

    “三年前,我的确见了她一面。”

    赵熙衡挑眉:“哦?”

    “那年我回铜山派看望师长,顺便聊聊武学滞涩之处,将要走时,正赶上她去碧州视察,便在人群中远远看了她一眼。

    “我没有冲动到见她的面,也没按计划搭上去往黄原的车。我留在城里找旅舍住下,不知自己是要做什么。她在碧州待了三日,我也逗留了三日,她出城回京那天,我也离开,她东进,我北上。”

    赵熙衡品咂着他的落寞:“是什么心情?”

    “刚见时百感交集,既希望她好,又希望她没那么好……最起码我的离去,该带给她一点惆怅吧,”何缜苦笑道,“可平静三日后,就只剩下希望她好的祝福了。其实不用我祝福,她就是很好,走在自己的路上,做该做的事,引得别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光芒吸引。

    “若是以前,我一定悄悄尾随,直到见她平安回京,可这回的我也不同了,我去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计划一别两宽,却于茫茫人海中相遇,是何等奇缘。可缘分又止于相遇,像两条相交又远离的线。

    “万一这是重修旧好的机会呢?你又退缩了。”赵熙衡道。

    “她说过,五年间无论何时我想通了,或者后悔了,都可以找她。”何缜皱眉道,“可我总是没想得那么通,或许我只是在拖延‘见她’这件事,不愿想得太明白,后来干脆就不想了。”

    “那就逃避吧,”赵熙衡道,“铜山派人脑子都不好,你想不通,我一点都不意外。”

    他挑衅地看回去,逗弄何缜是他最近的乐趣所在,可何缜没听见似的,喃喃道:“我很思念珉儿,我走时她还没断奶,现在相见,恐怕都认不出了。”

    “珉儿有父卿,虽吃过你的奶,与你的关系还不如与你哥哥近。”

    何缜才意识到赵熙衡又在不说人话了,翻了个白眼道:“揭我的伤疤会让你更好受吗?”

    “会,看到别人的痛苦,就会觉得自己的挫败没那么重要了。”赵熙衡半真半假地笑着,起身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吃饱喝足,我们该继续往前走啦,何前储卿。”

    以土盖灭篝火,又将火星踩碎,黑暗重新回到四围,他们继续前进,几乎一言不发。

    脚步声和心跳声在逐渐狭窄的甬道内回荡,接下来的路程何缜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向与赵熙衡合不来,今日竟莫名惺惺相惜了。

    或许因为以武会友的敬佩,或许因同样失败的感情经历,以及见证情敌弱点时那相似的理解。

    思绪纷繁中,几乎忘记疑神疑鬼,转过一道斜向下方的弯后,突然听见赵熙衡笃定而惊喜的声音。

    “就是这里!”他一边触碰石壁,一边掏出火折子探照细节,“附近应是有道暗门通往藏宝处,你帮我仔细找找。”

    “是什么样的暗门?”

    何缜去另一边帮他寻找,可不知怎的,脚下骤然一空,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连人带包裹跌入黝黑的地道,像个浑圆的皮球沿着斜坡头晕眼花地滚到底,赵熙衡的叫声在耳中逐渐远去。

    “你找到了!何缜,你还好吗?”

    他怎么也不提醒留心脚下!这王八蛋。

    肩膀狠狠撞上一块巨石,漫长的滚动终于停止,何缜挣扎着爬起,只觉浑身骨头都开了片儿。头晕眼花让周围涌动着诡异的蓝绿,火折子也跌飞了,他只能摸索前进,好在空间不大。在石壁上,他的手指触碰到一条横向缝隙,有微弱的风从是处传出,看来里面别有洞天。

    莫非这就是藏宝点?

    知晓机关的赵熙衡不在身边,何缜没有轻举妄动,只蹲下揉开肩膀的痛楚。

    “何缜!何缜!”

    赵熙衡寻来了,可何缜心中带着气,并不搭理。那声音得不到回应,又吵起来:“何前储卿!何前公卿!你还活着吗?”

    叫得何缜心烦:“别嚎了,我在这儿!”

    赵熙衡带着摇曳的火光循声赶至,有了覆车之鉴的他丝毫不狼狈,他首先注意到了那条缝隙,移火相照,隐约可见内中有口巨箱,喜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将火折子递给何缜,努力向缝隙中挤,可这回他无法身先士卒了——缝隙太小,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不服输,将衣服脱了再试,差点把手臂卡住。

    “你行不行?”何缜不耐烦道。

    “早几年还行,我近年身形更加壮硕,实在进不去。”他说罢,转头看向何缜,“还得你来。”

    何缜迟疑道:“里面不会有陷阱吧?”

    “有,但我会告诉你怎么拆解。”赵熙衡殷勤地帮他拿包裹,看何缜极不情愿地将肥厚的上衣脱了,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脐下的圆疤。

    赵熙衡将火折子凑近了照:“这是什么?”

    何缜反问道:“你不知这是什么?”

    “你……”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何缜也察觉了刺痛情敌的快感:“叫我那么多次‘何前储卿’,我有春疤难道不该?怎这般惊讶?”

    “是你自己点的吧?”赵熙衡嘴硬道,“或是这五年间你遇到了旁的女子,总归不可能是她,她又不喜欢你。”

    何缜不屑解释,付以冷哼,专心尝试通过缝隙。脑袋过去了,肩膀过去了,整个身子也跟着过去了,洞内的风吹得何缜直抖,将赵熙衡递来的衣服草草一披,就被催命似地指挥去拆解机关。

    左边如此这般,右边这般如此,箱盖缓缓开启,何缜探头一看,里面还真躺着个东西!

    那物什呈长圆柱形,上有浮雕花纹,莹莹地发着绿光。何缜拾起凑近观察,觉得它接近于某种信物或者权杖,又因它奇怪的颜色有些排斥,身后的赵熙衡催促道:“拿来给我看看。”

    何缜便从缝隙中将宝物递过,再原路爬出,可始料未及的问题出现了——他进来时卡在两石间的缝隙里,借着垂落之势进入,如今要逆着突破这道门关,反而无法做成了。

    他尝试很久,直到满头大汗,赵熙衡终于从“宝物”中移开视线,意识到他被困住了,道:“把剑给我,我将洞砸了。”

    “不能砸!”何缜用手感受石缝里透出的风,阻止道,“四周空隙很多,结构怕是不稳,你一砸,没准儿将我埋在里面了!”

    这话刚说出口,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竟然轻易将宝物交给赵熙衡——这厮不会卸磨杀驴,故意将他活埋吧!

    他可是赵熙衡啊,就算路上再惺惺相惜,这人也是个坏蛋兼情敌啊!

    令何缜忐忑的对象弯腰拾起两个包裹,将它们一股脑从缝隙塞进去。

    “这些食物和水供你撑五日不成问题,你在里面待着,等我带人救你,别在我赶回之前被赫颐人发现。”

    何缜连忙唤住他:“为表诚意,你把宝物留下!”

    “想什么呢?”赵熙衡奚落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如今你除了祈祷我良心尚存,也没别的办法。”

    何缜真急了,道:“别走,喂!别走!”

    可是那身影和光就这么消失了,留他在杀手部落所守护的圣山底下。何缜几乎绝望,想到一路目睹的动物尸体。

    赵熙衡不会回来了,而自己就要死了,何缜没由来地确信这一点。

    五年之约……可是五年之约,还没兑现呢。仙姐会当他食言吗?会怨恨他吗?还是会继续等他呢?

    ——

    7.

    赵熙衡回到敏都时天都快亮了,还有一个时辰紧闭的城门就要开启,他想找地方安静等着,可城门上突然有人擎起火把,向下问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