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消失的能力

    星晚接到小扈警官的电话，说他前不久遇到了一个中学同学，叫小彭。他们同窗的时候，小彭过目不忘，手机号、身份证号、彩票中奖号，他看一眼就能记住。看书也是一目十行，速度非常快。学习成绩自然也很拔尖。但是，他们这次再见，小彭说话明显慢了，甚至口齿不清，记忆力变得很不好。细聊之下，才知道他初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会，小扈跟着爸妈的工作地点，经常转学，但对小彭记忆深刻。

    小扈警官请求星晚给小彭看看，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之前仉先慧设局诓骗顾天师，但星晚相信，小扈肯定不知情，所以对他没有恶感，便答应下来。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小扈带他同学小彭过来，讲述他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

    小彭老家在农村，比较偏僻。正好小扈的爸妈当时在县城工作，所以他们初一同窗过半年。事情就发生在小扈转学离开的初一下学期。

    那会，小彭的记忆力特别好，所有的数学公式、诗词、英语单词，倒背如流。就连往前数三个月的新闻，甚至是天气预报，他都能清楚地说出来。

    他的学习压力极低，老师让他们背课文，他都不用念，眼睛看两遍，就能背下来。他理所当然成为同学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小孩。

    他记得，有个星期天的晚上，他meimei一直发烧，父母带着meimei去镇上的医院打针。他早就写完作业，和五六个小伙伴在外面玩捉迷藏。玩到7点半左右，他回家喝水、吃苹果。他边吃边往外走，感觉他家院子里的水缸旁边蹲着一个人。当时天也黑了，他顿时心里一惊。父母带meimei打针去了，家里没有别人。他假装没看见那个人，叼着苹果继续往院门走。他从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对方看了他好几眼。

    小彭出门之后，直奔对面二娘家，告诉二娘二大爷，他家里进贼了。大人一听，赶紧跑进他家，发现院里没有人。二娘跟他说，孩子你今天别出去玩了，村里来了陌生人，出去也不安全。但是他心里长草，过了十多分钟终于熬不住，说他朋友还在外面等他。二娘说，那你去吧，跟朋友说，今天不玩了，说完就回来。

    小彭跑出去了，路过一片玉米地。其他几个小伙伴想报复他平时记忆力好，总能记住他们习惯藏的地方，每次都能被他找到，让他抓怕了。于是，他们躲起来，想吓唬一下小彭。

    小彭路过玉米地时，听到里面“哗啦哗啦”有人穿梭。小伙伴们冲出来，“啊”一下，一拥而上。小朋友出来有声音，他倒没害怕。但是，在他们冲出来的同时，地里有个穿着白衣服的男的，“欻”地蹿过来，又高又快，像是一道光，蹿到他的眼前。

    那人出来，小彭毫无防备，几乎是与他脑门贴着脑门。小彭吓得喊了出来，向后摔倒。当时，出于恐惧，手里抓到什么就攥着什么，浑身发抖。

    这帮小孩以为自己把小彭吓到了，心里也害怕，赶紧回家找大人。当时小彭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哭，不停重复一句话：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他印象里，从玉米地里窜出来的和他家水缸边蹲着的是一个人，但他当时说不出来。

    大伙把小彭送回家，让他先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其他小朋友，有的给他倒水，有的给他拍后背。二娘在旁边抚摸他的头发。

    小彭直接窜进屋里，上了炕，背靠墙，缩成一团，边哭边喊：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大人们一看他这样，赶紧联系在镇医院的小彭父母。

    父母给他meimei打针，让街坊把小彭直接送到镇上。

    小彭被大家送到医院，大夫看他一直哭闹，安静不下来，给他推了一针镇定剂。

    小彭说，这一针下去之后，没一会，他感觉自己睡着了。但是，在其他人眼里，他从来没睡着过。

    这针打完之后，他就嗨了，不仅满屋跑，还能背靠一个墙角，面向大伙，两脚蹬墙往上爬。而且，他的眼睛特别阴险，像是琢磨人似的。这都是后来他听家人说的。

    他爬了一会，终于坐下，翘着二郎腿，不像是个小孩。亲戚、街坊过来看他，问他，孩子，你怎么样了？

    他说：我饿了。

    他爸给他买了两根火腿肠和一瓶营养快线。他爸扒火腿肠皮的时候，他歪着脑袋看他爸，问：这是啥rou啊？啥身上长的rou？

    他爸说：呃……这个没rou，主要是淀粉……不是，这个主要是猪rou。

    小彭开口骂他爸爸：你糊弄傻B呢？

    他爸爸一愣。

    小彭接着说：你告诉我，猪身上哪长成这样？

    他爸就有点懵了，小彭平时也不这样，挺乖巧的孩子。

    他mama就说：喝点饮料吧！

    拧开营养快线的瓶盖后，小彭说：呦，你们这儿喝这个？我们那都喝红的。

    他爸爸感觉这孩子不对劲了。

    后来，村里过来看他的人多了，小彭指着村里的妇女主任。这个主任是最近几年才来他们村工作的，平时正经又官方。她听说村里有小孩出事了，过来看一眼。

    小彭指着她，对方穿得极其正规，跟人家说：你里面穿的挺sao！你不咋正经啊！

    妇女主任脸上一红，说他，这孩子，没大没小呢！

    小彭转脸又看到旁边特别瘦的一个叔叔，说：你这长得肥头大耳的，挺富态啊！

    他那时不仅是没大没小，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大夫也没辙了，总不能再打一针镇定剂。

    小彭父母，一个背着发烧的meimei，一个背着他，就回家了。

    meimei趴在母亲背上，烧得有点糊涂，小声说：爸爸身上，背了一个大白鬼。

    他mama说：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先回去吧！

    回家之后，小彭坐在炕上。他爸爸拿来一个痰盂，说：孩子，你折腾一晚上了，得上厕所啊！该解决一下了。

    他问他爸：啥叫上厕所？

    他爸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孩子这不是废了吗？

    他爸说：尿尿。

    小彭问：尿尿是啥？

    他爸教他，他方便完，说：啊，这就是尿尿啊！

    他爸妈眼泪就下来了，说什么也得找人给他看。

    他们找到一个当地挺厉害的先生，瘦子叔叔几个朋友也跟着去了。

    进屋之后，先生看了看小彭，有些傲气地说：你都来我这了！看看我是谁吧？

    小彭抬眼皮看向那人，说：你瞅瞅我是谁吧！

    然后，两人开始对视。几分钟之后，先生说：这个我整不了。

    小彭在屋里放声大笑。

    瘦子叔叔恳求先生：您救救这孩子吧！我这么瘦的一个人，昨天非说我长得肥头大耳。

    先生看看瘦子，说：你寻思他说你呢？他说的是你的内在。这些年，你没少贪吧？你的内心，不就是吃不饱的胖子吗？

    此话一出，瘦子叔叔立刻说：哎，行了，别说了，别说了！

    后来，小彭听他爸说，这个叔叔真的没少贪，虽然对他们家不错，但不是什么好人。

    多年之后也证实了，他说的妇女主任暗地里总是勾搭有夫之妇，确如他言。虽然他当时说得很糙，但全都一一印证。他看到的，是他们的内心。

    从先生家出来后，大人们觉得小彭不是被吓到那么简单，又领他去了第二个先生家。

    那位先生家里，有很多小娃娃。小彭一见娃娃，很有亲切感，愿意和第二个人聊。

    但是，第二个人开价三万。那个时候，三万对于他们家来说，实在太高，承担不了。

    有人借钱看病，但却从来没人借钱看事儿的。小彭的爸妈只好领着他走了。

    又来到第三个先生家，那个老太太和他家沾点亲戚。老太太对小彭说：你呀，刚才在小娃娃那家待的不是挺投缘的嘛，要不你就走吧。你放过这孩子吧！

    小彭翻着眼皮说：那咋放过呀？能耐我都交给他了。

    他爸说：你教啥了？尿尿都不会。

    小彭一瞪眼：起急不是？那我不走了。

    这帮人连哄带劝。小彭说：那我得把这能耐带走。

    老太太说：你愿意收就收走吧！

    小彭要求老太太写了一个契约，上面写着：我自愿放弃XXXX。随后，小彭按了手印。

    老太太烧掉契约后，小彭渐渐缓了过来，那感觉就像溺水很久，突然喘上来气似的，全身通畅，而且莫名的感动，特别想哭。

    此事了解，小彭发现，他走在街上，一眼看过去，连一个完整的招牌都看不全。四个字，只能看到两个字。他以前，看两眼，一页书都能背下来。真就跟电影里似的，马什么梅，什么冬梅，马冬什么。从此之后，大事小事，都记不清了。

    说到这里，小彭对星晚说：“我怀疑，当时收走我身上能耐的时候，把我原来记忆好的天赋，也带走了。”

    小彭说，他后来又四处求人，想把他的天赋找回来。有人跟他说，他的记忆力不是被收走，而是被蒙上了。他自己肯定还知道一些别的事，他记得的，未必就是真的，是他以为记得的。很多事，其实他已经忘记，被掩盖了。那些他不记得的部分，可能不是简单撞鬼的事。

    好多年以后，他去湖南出差，遇到两口子打架，两个人往外扔东西。男方把观音像扔出来。观音像头上的披盖和发簪都摔断了，菩萨变成秃子。小彭一下子反应过来，窜出来的大白影，就是这种瓷白，眼睛就是这种柳叶眉，眼神稍微下垂。

    小彭看着星晚说：“那天窜出来的，是个佛……”

    一句话，说得星晚和小扈警官两人同时竖起寒毛。佛？别说小扈，就是星晚，也没听过神佛附身活人的。

    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星晚又询问几个细节，便回家找师父去了。

    回到家中，星晚原原本本将事情始末讲给顾天师听。

    顾清要来小彭的八字，掐指细算。良久之后，才抬头说：“以前，民间流行yin祠，有的供奉有灵性、能为人驱灾的动物，有的供奉一些不在册的神仙。”

    星晚问：“还有不在册的神仙？”

    顾天师点头，“天仙经历雷劫后，要接受天地册封，才是正神。有些不在册的神仙，或许是主神身边的物件，或者是法力高强的邪神。”

    “主神身边的物件”让星晚联想到《西游记》里那些下凡作妖的仙佛坐骑、童子这类的，不禁问：“小彭遇到的到底是什么？”

    顾天师说：“应当是损毁的佛像，用了邪神的法子修炼成形，找宿主出马，积攒功德。”

    星晚也听不太懂，但她比较关心的是，“那有办法找回小彭的记忆力吗？”

    顾清沉思片刻，“我可以试试。”

    星晚欢呼一声，抱住顾天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师父一定可以！”

    顾天师像是个小媳妇，耳朵尖悄悄红了，抿了抿唇，也没压抑住嘴角的笑意。

    星晚约小彭到家里来，照旧是小扈警官陪同。

    小扈搓着手和顾天师打招呼，他提前嘱咐过小彭，让他恭敬一点。这位可是个活神仙！

    纵然如此，小彭还是没忍住，在小扈警官耳边嘀咕，“这位先生看着真年轻啊！”

    小扈用胳膊肘怼小彭，让他不要乱说话。

    顾天师全然没有察觉小扈警官因上次的事，表情很局促。他从来都不太关注这些人情世故。

    顾清盯着小彭端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却一时捕捉不到。

    大概过了五分钟，顾天师才声如金石、清心寡欲地说：“你的天赋，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有些复杂。你需每日午时来这里，我帮你推开体内几处瘴气。”

    小彭听得一愣一愣，敢情这还是分疗程的。小扈警官捅鼓他，他立即点头。

    今日，等到中午12点，顾天师让小彭坐在阳光下，运气凭空画符，拍在他的眉心与胸口处。

    可能是太阳折射的缘故，星晚感觉小彭的面容有些许变化。怎么看着，越来越像自己梦里那个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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