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高辣小说 - 风流女相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7

    燕云歌走得很快,她怕慢一点那喉间的血就要忍不住吐出来,宫里出了行刺的大事,如今哪里都在盘问,各宫各苑全部戒严,她便是此刻出宫都少不了要被盘查和搜身,不如先在哪里躲上一躲,等风波平静下来一些再寻机会出去。

她对宫中不熟,因此越走越偏——忽然听见宫墙内隐约传来几声“娘娘,您在哪?娘娘?”

燕云歌不由地停了脚——她不该好奇,这宫闱是非之地,随意一个好奇都能教她轻易送了性命。

可当那道身影在树上几欲挣扎就要掉下来时,她还是出手将人送了上去。

“大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把捂住了梅妃的口鼻,就见佩刀侍卫列队走出来,人人面无表情,威严肃杀。

梅妃用力推开她,刚想说话,又被捂住。

这次走过的是几个年轻小太监,看腰牌,全是在内务府当差。

“刺客抓着了么?”

“没呢,全验过了,身上都没有伤,统领大人不死心,还叫柳大人又脱了一次衣服,可把柳大人恼到了,竟跳起来将统领大人打了一顿,多少人去拉都没有用。”

“这柳大人不会是——“

“还能是哪个,就是梅妃进宫前的那个相好。”

“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又没别人听见,”那小太监嘻嘻一笑,又压低着声音,“我还听敬事房公公说过,就是陛下私下里也质问梅妃,说朕将心肝都给你了,你还惦记着别人,骂梅妃是吃里扒外的女人。”

燕云歌听得是心惊rou跳,偷偷看了一眼梅妃,竟是面色如常,平心静气地像个外人。

那厢的小太监走远了,这头冷冷淡淡的声音才从她耳旁响起,“还不松开本宫。”

燕云歌赶紧退开一些,“学生无意冒犯,求娘娘恕罪。”

梅妃伸手推了推头上的步摇,傲慢道:“本宫要在这里等人,你下去罢。”

燕云歌正要下树,又被她一句等等叫住,“娘娘还有何吩咐?”

“哥哥说你像他,我原是不信的,如今见着大人,倒是有几分哥哥当年的样子。”

燕云歌不解她话里的意思,只好沉默以对。

“大人好计谋,先是御前献艺,再想施恩图报以求发达,难为我曲中人不知曲中意,竟再次做了你们这些男人的棋子。”梅妃轻笑了两声,她抬头望月,吟了一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月也无情,人也无情,有情的偏不是我想要的。”

若说听到前句,燕云歌还有些心慌,听到后一句着实是心惊,这个梅妃冷眼旁观将一切看得分明,先是点破自己的计划,没有责怪,没有质问,改口又说起自己被人轻贱的落寞,难怪柳毅之会死心塌地被利用了个彻底——宫闱女子的手段,的确厉害。

可惜了,在她这却是行不通的。

梅妃晃了晃悬着的腿,月珊珊下,她美得出尘,美得孤高,声音却有些轻飘:“大人放心,我既已答应了哥哥,不该说的话是不会说的,大人还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大人沿着这条道直走,有间暖阁,等宫里戒备散了,本宫会让人送大人出宫。”

燕云歌被她看得似有心乱,脸一红,说了句“学生谢过娘娘。”就赶紧跳下树告辞离开。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似乎也有了一丝迷惑动摇,轻声地嘱咐,“更深露重,还请……娘娘万分小心。”

梅妃轻声应着,并不为所动,等人走远了,才艳容一敛,隐隐透出几分得意来。

转又想起这名年轻官员不知隐藏着何种野心,再加上哥哥的背景处境,这年轻官员又有多少可靠?哥哥向来谨慎,竟也有糊涂的时候。

梅妃举头望月,想起叶家,想起哥哥,心中荒凉一片。

也不知在黄瓦红墙下走了多久,燕云歌才找到梅妃口中的暖房,倒不是相信梅妃真会派人来,而是她急需一处运功调理的地方。

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她发现越是调息,腹腔越痛,她急忙停手,不想还是呕了几口血。

看来是伤到了根本。

她苦笑着。

不敢久留,她在暖房休息了一会就要出去。

才一推开门,燕云歌意外,“顾大人。”他不去追刺客,来这做什么?

顾行风眼波流转:“真巧,你也在这。”

燕云歌冷静地回:“学生在此处静养,顾大人来找学生可是有公务安排?”

顾行风上下打量着她,“本官刚从大理寺回来,燕书令可知道,你之前极力提议转去大理寺的女囚今夜被人劫走了。”

她惊讶:“竟有这事!学生不知此事,大人可知是谁做的?“

顾行风目不转睛看她,道:“尚未,只是宫里和大理寺同时遭遇刺客,皇上已经下令关闭城门,同时全城搜捕,纵使那几人会飞,也逃不出禁军的手掌心。”

那就是还没抓到人。

顾行风款步走到她面前,“反倒是燕书令,似乎伤的不轻,怎么不让太医好好诊脉看看,是不是怕……被看出你是被自己的六阳掌反噬!”说着直接伸出手去抓燕云歌手腕。

燕云歌敏捷的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顾大人是何意?”她冷声回。

顾行风微笑,“六阳掌,佛门里最厉害的掌法,是了却大师潜心多年创造的上乘武学,非嫡系弟子不传,据我所知,了却大师多年不收弟子,这些年除了一位传闻里身体孱弱需要在佛门静养的燕小姐,哦,也就是现在的秋少夫人,可没别人了。”

燕云歌轻微皱起眉来,顾行风越发笃定,“这种功夫掌风阴寒至极,专破真气,伤人内腑,就是了却大师也不轻易使出,传闻里除了大弟子无尘和尚,其他人都无缘得见掌谱。而燕书令会这套掌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原来一直在怀疑她。燕云歌心头冷笑着,“顾大人抓不到刺客,打算污蔑学生交差么。”

顾行风嗤笑,“话到这份上,燕书令又何必惺惺作态。上次突袭大理寺,那刺客用的就是这套掌法重伤顾某,今日见你出手,身形手法分明是同一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燕云歌冷笑不断,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学生无话可说。”

顾行风脸色变了变,突然出手,燕云歌后退躲过,怒容显现,“顾大人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是又如何!”顾行风掌风凌厉,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逼她出手,燕云歌左躲右避就是不接招。

三番两次的失职,里头都有此人的身影,连续被人挑衅的怒火已占据上风,顾行风顾不上若被人发现在皇宫里斗殴有何下场,今晚说什么也要将此人的面具撕下来!

“大人!有线索!”门外是刑部的小吏禀报。

顾行风不得已经收了掌,小吏进来呈上一物,是块玉佩。

顾行风掂着玉佩细看,仿佛漫不经心,又仿佛精光内敛。

好极了,此事竟又和八皇子扯上关系。

到底有几双手在刑部和大理寺搅弄风雨!

顾行风攥紧了玉佩,对着燕云歌咬牙切齿说了句,“环环相扣,难为燕书令往日屈才了。”

燕云歌气势不减,回了句,“谢大人谬赞。”

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顾行风怒从心起,“逞一时嘴硬,不过是残喘生息,你以为你能逍遥法外多久。不过,今日暂且放过你,我们来日再算,”

燕云歌嘴角勾着淡定的笑,对着顾行风的背影,呢喃了一句,“就怕是顾大人没有明日了。”

“呕”又是一口血,她急忙稳住体内翻滚的气息,站在那里久久不动,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打算一直站下去?”

燕云歌抬起脸看来人,意外极了,“侯爷?”

白容负手踱到她身旁,“顾行风说的是真的?”

原来他一早就来了。

好啊,今天一个个的都要她的命。

燕云歌冷笑,也不回答,反问:“侯爷觉得呢?”

白容声音冷静地不可思议,“本侯要听你自己说。”

燕云歌微愣,白容已将脚步停在她身边,靠近她的耳朵,突然轻笑道:“原以为你不简单,谁知一个顾行风,就弄得你方寸大乱。”他饶有兴味看她:“上次突袭大理寺的人就是你?”

燕云歌反笑了:“我说不是我,侯爷可信?”

白容的鼻子几乎都要贴上她的脸,悠悠吹着气道:“本侯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燕云歌手腕一转,脱力而出。

“你躲什么!”白容面容一沉,道:“还是作贼心虚!”

燕云歌握着手腕,后退一步,坚持道:“我不明白侯爷说什么。”

白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轻易揽过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冷笑着压低了声音:“女人柔弱些,自有人怜惜,偏处处要强不肯落败,可就不可爱了。秋少夫人,你说是不是?”

燕云歌推他,“侯爷认错人了。”

白容顺势放开她,抬眉:“还装傻。”

“侯爷喝多了,下官先行告退。”燕云歌冷冷说完,转身便走。

腰间忽然一紧。

一只手紧紧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湿热的唇落下,非常霸道蛮横。

燕云歌惊怒不已。

她越是抗拒,他便越是放肆,直到她的巴掌扬起要落下时被他按住,他才抬脸离开。

燕云歌冷冷看他,“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白容神色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么柔软的唇,怎么会是男人的。”

燕云歌忍怒不语。

白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松开,眼里坚定无比,“你不愿意太医诊脉,就是怕被人按住脉门漏了女子身份,是与不是。”

燕云歌怒回,“不是!”

白容突然笑得越发肆意,“我比他如何?”

她反倒被问得一愣,下意识道:“谁?”

“你喜欢的那个人,”白容唇角微扬,“本侯与他长相相似?本侯感觉的出来,你经常透过本侯在怀念那个人。”

燕云歌沉默,早该想到的,此人聪慧闻名朝野,只怕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起了疑心。只是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古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在意她是个女人的事实。

白容道:“是谁?”

她回道:“没有这个人,侯爷误会了。”

白容道:“因为那个人,所以你不愿意嫁给秋玉恒?还是那个人变心辜负了你,所以你又自愿嫁入秋家?”

燕云歌没有解释,只坚持一句:“没有这个人。”

“别把本侯当傻瓜,这世上可不只你一个聪明人。”带着温度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他低声笑,“你若真这么喜欢他,你不妨将我当作是他。”

燕云歌这下真愣了。

白容放下手,不等她说什么,缓步离开:“本侯的话你先记着,过些时候再回也是一样。”

白容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追究她的欺瞒不说,还表现出对她饶有兴致的样子。

白容的出现和态度都太过古怪,是谁偷风报信,是梅妃?还是另一个隐藏在暗中不怀好意的黑手。

今日皇宫险象环生,不能再久留。

她转身要走,身后却站了个人。

???很好,全来齐了,连他都出现了,接下来该是谁了!

夜色苍茫,那人衣袍飞扬,眼神温柔明亮,却不知道在看谁。

沉默许久。

燕云歌先开口:“叶先生是来赏月,还是来责怪我出手吓到了您的心上人?”她的语气已无法冷静。

叶知秋终于将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她并没有你想的那样柔弱。”

燕云歌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

叶知秋皱眉,“燕小姐,凡事不可太尽,太尽势必缘分早尽。你与我交恶,不会有任何好处。在你们看来,她是心思复杂的宫闱妇人,但在我眼里,她永远是单纯地只为叶家而活的叶家人。”

“后宫之人,何来单纯一说。”

“她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地位,有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话到这,他不愿意再说,只是对她道:“今晚你救驾有功,明日在朝上皇上会问你想要什么赏赐,你可想好了?”

燕云歌定声道:“我要调户部。”

叶知秋敛了眉,“你想为燕行回京铺路?”

她轻蔑一笑:“我目光何时短浅过?”

叶知秋默然片刻,才道:“户部的人与兵部一向交浅言深,你进了户部,若是勤恳出色,不出半年可以被授内府总管,来年便可转户部侍郎,并署吏部;再过半年就兼任步军统领。若这时,有人因徇私舞弊被降级留任,你便可监督税务,掌握财政。不出一年,就可在御前大臣上学习行走……”

她接着替他说道:“如果此时哪里发生暴乱,我可以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去平乱;若平乱有功,加三级,回来便可兼署兵部侍郎,管理户部三库,旋调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兼管户部。不出一年,我可以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离六部之首,只有一步之遥。”

叶知秋吃惊道:“你的目标是国相?”她竟然算计到这个程度!

这话听在耳朵里,燕云歌只觉得好笑:“难道因为他是我爹,那个位置我就不能想了么。”

一片死寂。

叶知秋看着她,“若宫里无人,你这一切设想都是空谈。”

“然。”燕云歌回答淡然。

“你想她帮你?”

燕云歌寡淡一笑,“你太看的起她,也太低估我。你们三大世家可以往宫里塞人,我自然也可以,何需借用你们的人。”

叶知秋目光微动,“你想用季幽?”

燕云歌没想过隐瞒,“如果她愿意。”

叶知秋沉默半晌,道:“除了她。”

燕云歌一下看明白了,微笑道:“何必呢,季幽对先生早断情绝爱。”

叶知秋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放远。

人生短短数十载,小丫头也不再是跟在他身后师叔师叔喊的小丫头,天牢五年,仿佛是前世的事情,倘若时光能重回,他是否会作出当年同样的选择?

明知假设毫无意义。

心中一沉,他又微微笑了。

说是忘记,却还是放不下。

转身从她身旁走过:“除了她。”他走了,只留下这话。

燕云歌嘴角泛笑,也甩袖离开这是非之地。

……

(???????)珍珠呢?留言呢?如此勤奋的作者不值得鼓励咩?

还想不想要下面的翻车修罗场啦!

第160章开路

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夜幕下的燕楼静悄悄的只听见蝉鸣。

这个场景实在难得一见,季幽索性让赵灵搬了两张椅子摆到长廊下,放上矮几,又拿了些蜜饯,泡了茶摆了细点,两人盘腿坐在廊下依偎着看夜色。

文香慕名回来,也搬了椅子从房里出来,抓了把蜜饯,与她二人悠闲地聊起天来。

“三天了,无尘师傅第一次超过三天没有心软……”赵灵用手指比划了个三。

“我也是头一回看见小姐被人骂得脸都青了,还不敢还嘴的。”文香笑嘻嘻道。

“之前觉得小姐这性子,谁敢让她不好过——”季幽突然笑了起来,看了她二人一眼,意味深长道,“如今看,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无尘师傅是什么山?”赵灵接了句,紧接着眼睛一亮,“是不动如山。”

文香吃着蜜饯乐不可支,哈哈笑道:“还别说,无尘师傅平常是一动不动,一旦动起来,是雷霆万钧,气势如虹,小姐这次有的头疼了。”

能看燕云歌吃瘪,三人颇有点幸灾乐祸。再听里头讨饶的说辞重复了一波,看来任是燕云歌这等巧舌如簧之人也词穷了。

三人眼波流转着,忍不住都笑了一声正举着茶盏想碰个杯,就被身后砰一声甩上的房门吓一跳。

“出来了出来了。”赵灵提醒,起身搬着椅子就想跑。

“出息。”文香啧了一声,回头见走廊那头燕云歌铁青着脸走来,当下脸色一变,蜜饯也不吃了,弯着腰搬起椅子和赵灵一起跑。

季幽想说至于么,一转头,燕云歌已经在她身后,惊得她立马站起身,心虚地喊了声,“小姐。”

燕云歌神情疲惫,也没心思计较三人以她为乐一事,只招着季幽就走,在路上问,“青莲呢?”

“安置在新宅子里,那地方大,藏身多,真有官兵追来,还能借着碧潭水遁逃走。”

燕云歌又问了当日情形,知道是柳毅之全力拖住官兵还故意漏了身份,不由微愣。

季幽见她神情,犹豫着道:“小姐,柳大人腰腹中了好几刀,受伤不轻。”

所以他当时一身的水,是想掩饰血迹?燕云歌松下一口气,事成了,人横竖没有死,她也无暇细想当日答应了柳毅之什么,只在头疼着要怎么劝和尚打消主意。

想到两日前她刚下早朝就被无尘堵在宫外,若非她出来的及时,以和尚当时失去理智的样子,擅闯皇宫也大有可能。

她新的官职已经下来,户部书令兼巡按御史——巡按御史品级虽低,但替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县官员皆其考察对象,大事奏请皇帝裁决,小事即时处理,事权颇重。

既能借巡狩之名先去惠州看望燕行,又能暂避开京中风雨,她心里既踌躇满志,又忍不住得意雀跃——小小布局既完成了对南月的承诺,又打了顾行风措手不及,大理寺再丢囚犯一事让龙颜大怒,大理寺卿被罚停俸在家反省,刑部亦受到牵连,顾行风现下自顾不暇,仅是堆积如山的公务都让他腾不出手对付她。

何况他还要对她父亲投鼠忌器——燕不离一日为相,顾行风想要办她,都需掂量是否能一击即中,否则光诬陷一品大员这个罪名就够燕不离反咬他一口。

她将一切算计到位,又做到干净利落,刻意留下八皇子的玉佩故弄玄虚——又借御前献艺得到露脸的契机,让陛下再次注意到她。

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仕途,如今锦绣前程就在眼前,却因无尘的不肯退步,全成了奢望。

燕云歌心烦地让季幽回去,背手低头慢悠悠往将军府走去。除了无尘,她还得想办法哄住秋玉恒,此去惠州来回至少半年,若没有秋玉恒为她掩护,她没有把握文香不被精明的老将军发现。

而一旦被发现,又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燕云歌拍拍额头,示意自己别急,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她都能全身而退,没理由哄不住几个爱她的男人,想到朝堂——脑海里忍不住浮现昨日的情形。

当时她接到口谕一口气赶到御书房,自有太监通报她到来,她自若进去,里头已是一屋子的人。

正逢周毓华说了一个数字,诸皇子、大臣纷纷缄默下来。

周毓华还在回禀,她听了一会,原来是陛下着问户部对攻打南缅所需的军费要个具体数字,而户部尚书给出的保守估计是一名士兵一天需要两斤粮食,仅是粮草,一天需要四十万两白银,还没算上武器的损耗和将军士兵的银饷。

燕云歌在心里算计,仅是粮草一场战下来便需要六千万两白银。

承明帝又问了内务府,内务府自然是哭穷,说今年江州多雨,粮食产量不足,内务府的粮食只够保证皇宫的每日用度,无法匀出更多了。

“去年莫远平了边疆的流民之乱,就奏请班师,朕记挂着南缅这场战一直未允,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几十万大军就这么驻军不前——”承明帝皱着眉,将手中的折子由太监下呈,问道,“众爱卿怎么看。”

陛下问这话无非两个意思,几十万大军养在外面一天就是几十万两,若是班师回朝再想兴兵,这一来一去少说又要耽搁半年。

一边是驻军不前易生祸患,而继续打仗则银子不够,一边是班师回朝再兴兵,时间和银子都不允许,说穿了就是钱的事儿。

众人心明如镜,却各自三缄其口。

户部刚说完算是逃过一劫,周毓华面不改色将折子递给旁人,而那人是国相燕不离。

父女同朝为臣,同殿议事还是首次,燕云歌不由敛了神,更加仔细地倾听。

“回皇上,老臣有一计既能不动用国库,又能解当下之急。”

“燕卿请说。”

“宁藏府库,不积于人。”

仅仅八个字,让众臣心里大骂不愧是老狐狸,这么阴损的招都想的出来。

“这方法好!”承明帝显然乐了,手上茶盏一放,又看众人,咽下茶道,“其他爱卿怎么看?”

“燕相所言甚是。”没人愿意得罪国相,何况他未把话说死,没说一定要百官出来乐捐。

燕云歌不着痕迹看了燕不离一眼,恰巧遇到他看过来,那神情冷漠疏离,皱着眉头的样子似乎极为不悦在此时看见她。

她在内心嗤笑,此时她人微言轻,不代表有朝一日不能与他抗衡。

“爱卿以为此事着谁去办为佳?”

这么得罪的人事自然没人愿意争先,众臣眼观眼,鼻观鼻并不答话。

贪婪敛财比谁都快,真要用到他们时个个明哲保身——承明帝心头不太痛快,他看燕云歌一眼,示意她先留下,对其他人说道:“此事容朕再想想,你们退下吧。

官员三三两两退个干净,瞬间只剩下燕不离和燕云歌,然而两人的视线不偏不移,没有交汇。

“着燕卿留下,是朕有一事想听爱卿的意见——”

细听下来是为出征一事。

这话是对燕不离说的,燕云歌不好出声,燕不离自觉先开了口:“陛下,莫将军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多年劳苦也很该先回朝请功受赏。等几十万兵马回来重新整合编顿,我们可再从现任将领中选出一名合适的武将来,委以重任——”

重新整合?这是怕莫远拥兵自重,想分散兵权罢。

此举是为打击莫家,还是为牵制太子?燕云歌横了燕不离一眼,竟猜不透这位父亲的打算。

无论是之前的八字谏言,还是现在明显为陛下收回兵权的说辞,其本心都是揣测圣意,文官里的枭俊擒敌之臣,还真非燕不离莫属。

燕不离几句话说得龙心大悦,燕云歌不认同也不会蠢到去虎口拔须,只在承明帝问她对国库亏空一事的看法时,从容地答了惠州二字。

“惠州?”承明帝怔了一下,似乎一时想不起来惠州在哪,待燕不离提了一句“是犬子所管辖的州县”才恍然大悟。

燕云歌此时提袍跪下:“皇上,臣请彻查国舅严昆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一案!”

承明帝先看了燕不离一眼,见他轻微一个摇头,心里计较了一番,沉声问:“燕云歌,你凭什么敢去办国舅,凭你一身孤胆不怕死?那朕告诉你,年年有人弹劾严昆,不怕死的官多了,为此死的官也多了,之前死的那些官哪个不是有勇有谋才智过人,死得最快的官人还未出京,就被流民杀于城前,你当严昆背后的人是谁?岂容你一个七品的官说动就动!”

“皇上!”燕云歌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贴地时,冰冷的青砖迫使她冷静,她为这个案子深思熟虑几天,并非意气用事也非大胆冒进,她心里有全盘计划只差机会,如今机会就这么送过来,便是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也要试一试,而且她也在赌,赌陛下此行唤她,本就存了这个打算。

“臣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脸,铿锵有力地道:“臣知道此事难办,臣也知道惠州形势错综复杂非臣可以撼动,但是因为难办就不办了吗?那先前的流血牺牲算什么,皇上也说了死的官多了,那再多微臣一人又有何妨!”

“燕云歌!”出声的是无法容她对陛下不敬的燕不离。

燕云歌目不斜视,大有孤注一掷之感,她言语恳切道:“皇上,与其宁藏府库不积于人,臣更愿以一人之躯为后来者开路,斩jian除佞,藏富于民,求陛下成全!”说罢再次拜下。

燕不离气得脸皮发抖,此事办得好没有嘉奖,办不好还要连累燕行,以小搏大的前提是有利可搏,可办此案分明是双输局面,这个女儿自以为是听不进劝,还说什么聪明过人,分明是愚不可及!

承明帝轻笑了声,笑声落在燕氏父女心头是胆战心惊。

“燕卿,你我多少年没听见这话了?”

燕不离唇一抿,可不敢答。

“燕云歌,你愿身先士卒朕不拦你,可若彻查不成,朕也不会护你。朕现封你为巡按御史,替天子巡狩,务必查明国舅严昆结党营私一案!”

“谢皇上!”燕云歌面上一喜,接着道:“未防办案中有小人反咬微臣,求皇上再派一人随臣协理办差!”

“谁?”

“御史台沈沉璧。”

承明帝气笑了,沈沉璧空会写些文章,为人刻板于官场权数半点不通,找此人一起办案,不是多给自己找份气受?他治下多年,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会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臣子,这个燕云歌当真是狂妄至极。

“准奏!”

思绪回笼,恍如隔世。

燕云歌稳下情绪,想着明早再试一次,只要无尘能打消跟去的念头,她再说上三天好话又有何妨。

眼见就要到将军府,她寻思着今天从哪面墙翻进去,未料被身后一双火热的手掌擒住。

“云之。”

燕云歌一惊回头,几日未见,他的脸色苍白了不少,明显消瘦了。

“既伤得不轻,不在府里好生休养,你乱跑什么!”压下对这个人的厌烦,她的语气还能听出几分关心来。

“我今日出御书房时,听陛下语气明日是要召唤你,你有来寻我的闲功夫,不如回去想想陛下的用意。”她将他推开,主动来到隐蔽处说话。

柳毅之跟在她身后,气息微弱,声音也极淡,“你还在生气?”

“我气什么?”燕云歌回头与他正视,语气神色皆是冷淡,“你给我一巴掌,也还我一个人情,我们再有什么恩怨,也两清了。”

柳毅之苦笑了一下:“你这语气还说没生气?”

我说话就这个语气——燕云歌正欲顶回去,却发现柳毅之又要伸手圈她到怀抱里,她反应灵敏,立即往后退步,正色道:“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云之,让我抱抱你。”

“柳毅之!”

“云……之……”

到底是让他抱到了,燕云歌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他身体的重量和他吐露在她耳边沉重的呼吸,那呼吸又烫又重,吹得她耳根子都要烧起来。

“发烧了就回去找太医,放开我!”她挣扎了几下,发现手臂被圈得死紧,皱着眉,缓和了语气道,“柳毅之,我只说会原谅你,并没有打算和你、你你别这样,凭你兵部尚书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把心全吊在我身上!”

柳毅之不听她说完,已经笨拙地吻上她的唇,燕云歌脸色一沉,想要用掌力推开他,发现使不上劲,才想起内力被无尘封锁了,她只能将头偏向一旁,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拒绝。

柳毅之寻不到她的唇,只能将脸埋在她脖颈处,“云之,你听我说句话!”

燕云歌一言不发。

“办严昆等于对付皇后,可皇后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云之,你多想想这点。”柳毅之说完将人松开,看她的手腕被自己握红,衣襟也乱了,不由地满是歉意道:“抱歉,我总是这样无礼,不顾你的意愿对你使强——”

燕云歌还在想他刚才那话,见他故态复萌,懒得应付转身就走。柳毅之手上施力将人拉住,急道:“云之这些天我常在想,如果我不曾这么荒唐,如果我能先遇到你,如果第一次见你时,我还是以前人人艳羡的柳二公子,你我之间会不会就——”

“不会。”燕云歌将手抽回,对着他连一丝伪装都不屑了,冷漠道:“我从来喜欢乖巧听话的男子,对你——”

柳毅之情急地要说,燕云歌抬手阻止,不得不加重了语气,“不要为我失了你本来面目,我不喜欢你,你没必要讨我欢心。”

????话到这,她干脆将话说得更坦白,“不是你对我有情,我就要去承你的情,天下喜欢我的人多了,我总不能都去回应。柳毅之,”见他摇摇欲坠,似无法承受,她到底没有将话说得更难听,无奈道:“你我好聚好散,各自安好吧。”

她还是走了。

柳毅之脸上泛起了懊恼——他今日来明明是为了来提醒她严昆不好对付,可一看见她便全盘乱了。他从小拜入名师门下,因为才学武功家世出众,谁人见了他不是阿谀奉承,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几时如此低三下四地赔过不是?对她三番两次的讨好,背地里不知道练了多少回,可总是不得要领。

当年有几个当他面笑他是疯子的同窗,他事后气不过还偷偷去教训,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既豁得出去又死要面子。

柳毅之捂住腰腹,身体疼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世子,宫里来了口谕,宣世子入宫。”响起来的是管事犹豫的声音。

“知道了。”他淡淡地开口,望着那没良心的女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带着几丝讥诮,“摸别人的心思倒剔透,一猜一个准,怎么就不明白我呢。”

管事莫名,柳毅之哼了一声,转过身又是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

“回吧,总得力所能及做点什么,我若是输了,谁还能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