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言情小说 - 海上无花也怜侬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个人走夜路。”

“我是……”施如令辩解,“见到那样的场面,怎么都会吓着的。最近很少有那样的事了,不会了。”

说的是去年施如令在街头目睹枪杀而昏过去的事情,幸好有好心的人送她去了医院,才救了过来。

北伐期间,两党合作在联苏等问题上持续累积龃龉。以蒋为首的一派主张清党,去年十月在上海发起武装事件。他们联合工商界权贵与青帮,镇压工人武装,大规模搜捕相关人士。此后蒋建立南京政府,与亲共的武汉汪政府对立。

普通市民对各中经过并不清楚,只知道政府在镇压那些。除了当时轰动的街头事件,至今还有相关人失踪,作家、学者,甚至学生。

如果不去谈论,上海是平静的。如果不去关心,会以为生活不存在这些。

施如令在教会学校的生活是单纯而充实的,没有闲暇关心小小世界之外的事情。而蒲郁埋头版房学裁剪,回家的时间愈来愈晚。

学校放假的星期五,一辆车停在了张记门口。蒲郁正同师父说着话,忽地听见一声喊,“小郁!”

还能是谁,施如令来张记找她,总先大呼小叫。

张裁缝愣了一下,失笑摇头“张宝珍的小囡嚜,真是娇惯很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接着版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施如令看到张裁缝,也觉自己冒失了,问候一声,气也不歇地说:“蓓蒂她们临时商量去看电影,我想去,你去不去?”

事出突然,蒲郁不好决定。旁边张裁缝说:“难逢得上一回戏院,小郁也去嚜。”

“可是……”

“这几天你留到多晚,我都听小于师傅讲了。”

施如令说:“小郁,连张师傅都担心你学傻了。”

张裁缝拍拍蒲郁的肩,“该紧的时候不出错,该松的时候要放量,是不是都忘了?”

入夜,卡德路口的夏令配克大戏院前,聚集了成双结对的男女,黑漆壳锃亮的进口轿车塞在人潮中。一时人挡车,车挤人,好不热闹。

一群穿制服的女学生涌过去,蒲郁格格不入在其中。

她着蕨类植物纹翠色治倒大袖长旗袍,秀发短至齐耳,将将在细眉之上的齐刘海,正是女孩们当下竞相效仿西方的“fpper女郎”模样。

离开天津时削发明志将头发割成短茬,经两年长这么长,已是争气了的。生来自然鬈,像烫过,蒲郁本来不喜欢,没料想赶上了时髦。

即使如此,往常看来也不时髦,今日难得穿了出挑的翠色——师父给她练手的余料,有那么点儿影子了。

在戏院大厅买了票,女孩们说笑着,紧赶慢赶进了影厅。厅内灯已熄灭,望过去乌泱泱的都是后脑勺,她们只得在较后排的位置坐下。

一出讲述反伦常爱情的怪诞电影,主演是时下最有名的几位影星,可谓卡司豪华。其中一位女演员,因小姨的关系,蒲郁还同她说过几句话。施如令自然也是见过的,耐不住要讲话。

忽地,后面传来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蒲郁转头去看,什么还没看清,却见邻座的人站了起来。

银幕闪出一道亮光,蒲郁余光却瞥见邻座的人手上多了一把枪。

蒲郁下意识握住施如令的手,僵硬地挤出一声,“阿令。”

“什么?”

几乎同时,枪声响起。

人们尖叫,抱头四窜。整个影厅沸腾了。蒲郁不看也清楚邻座的男人死了,血溅在了她脸上。短暂一愣,她拉着惶恐而僵硬的施如令往外逃。

人流快要把她们冲散。跨台阶时一个趔趄,蒲郁怕带着施如令摔下去,连忙松开了手。却不知谁捞了她一把,令她重新找到平衡。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她又被摩肩接踵的人挤到了马路上。

“小郁!”

听见施如令的呼唤,蒲郁如重新走动的钟表,循声看过去。她下意识地抹了抹脸颊,却没有血。

是方才,捞她的人在一瞬贴近时,左手掌心蒙过她整张脸,蹭掉了血。那手大而有力,戴着薄而细腻的皮质手套。还余下很浅淡的气味。

犹如迷魂的香料。

第四章

戏院出了sao乱,等洋人巡捕来,在场的人免不了被严厉盘问。不想遭到为难,司机将女孩们找齐带上车,飞速驶离。

女孩们吓坏了,连平日总是持有几分骄矜的吴蓓蒂也哭哭啼啼的。蒲郁安慰她们,反倒被她们认为奇怪,“蒲小姐不觉害怕吗?”

施如令抽泣说:“小郁肯定没看到,要是看到了不被吓破胆才怪……”

吴蓓蒂明明伏在蒲郁肩头,偏还有些不服气,“小郁离得最近,怎么会没看见?”

蒲郁顺着吴蓓蒂的背,柔声说:“想来很可怖,还好我没看到,不然这车上谁安慰你们?”

吴蓓蒂安定些了,把蒲郁让给施如令,对司机发号施令,“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二哥。”

司机瞄后视镜,无奈道:“蓓蒂小姐,这么大的动静指不定明早就见报,我瞒不住的。”

“二哥不许我上戏院,更莫说夜里出门了,你既然带我来了,便要负起责任。”

“……”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蒲郁出言解围,“要是有人问起,我们都说不清楚,不在戏院,只是结伴上街了。”

“说没说谎,二哥一眼就瞧出来了,我以后不要想出门了。”

“如若你二哥怪罪下来,全推到我身上,说我是阮明玉小姐的戏迷,非要看这出首映,阿令也要来,你不好推辞。”

吴蓓蒂犹疑道:“这样好吗?”

蒲郁露出一个让她们放心的表情,“你二哥总归不好找我麻烦,顶多不允许你同我往来。这没关系的呀,你与阿令还是同学,在学校见得到。”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施如令喃喃道:“可这到底怎么一会事,又是与左……”

吴蓓蒂赶忙捂住施如令的嘴巴,“不要说,我们不去想了。”

各自收拾情绪,气氛无尽沉寂下去。

回到家中,施如令看到玄关的鞋,朗声问:“姆妈?”

四下没开灯,蒲郁比了噤声的手势,“姨妈该是睡了。”

施如令悄悄说:“也好,省得姆妈问我们去哪儿了,教她担心。”

许是没空过问的,张宝珍这两日忙着约会,看玄关变来变去的新鞋与卧房梳妆台上添的胭脂口红就晓得了。其中还有丹祺变色口红,一支好几块钱。广告海报在先施百货贴了那么久,她没舍得买过,还说这些东西买它作甚,要等男人送的。

施如令早晚都在学校,也不管家务,自然没注意到。蒲郁与张记贵客们打交道,对这些很熟悉,但不愿让母女俩生嫌隙,无法在姨妈开口之前捅破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