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耽美小说 - 奉天往事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0

    新的差事,再买新的,左右那些都旧了……”

我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滴了出来。

那条珍珠项链,戴在她雪白的颈子上,是多么美丽;那身电蓝的旗袍,配上从上海带给她的蓝宝石耳坠子,是多么婀娜多姿……

太太也蹲下来,张开臂膀,将我的脑袋抱到她柔软馨香的胸脯里。我艰难地喘息着,像个溺水之人,紧紧揪着她粗布制成的衣襟,感到了由衷的悲伤。

我一遍遍小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太太捧起我的脸,习惯性地去腋下拽手帕,却拽了个空,只好改用袖子给我擦脸。我呢喃一声,她应和一声:“没事儿……多大点儿事儿啊……哭啥啊哭……”

我将脑袋挪出来,抹了两把脸,太太趁这时候说道:“邹老板还等呢,赶紧把衣服换了。”

我点点头,任她伺候着。她扥扥袖子,又理理领子,最后捋平肩胛,往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一番,笑道:“我家先生咋这么好看?”

我低头一笑,揉揉面皮:“都老了,还好看?”

“你就是掉光了牙,眉毛头发全白了,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但你是我家的,让他们眼馋去!”

我笑道:“小傻瓜,最好看的是你呀……”

太太抿嘴一笑,绯红了面颊,在摇曳的灯光下,顾盼生姿。

我执起她的手,相携来到院儿里。一边走着,我对她说:“这儿是南城,离大姐家就隔着两条街,近得很,你自个儿掂量着。”

太太道:“只管约束着孩子们不出门儿了,时不常的,李四还来送些米面粮油。”言道此,她叹了声,“邹老板对咱们真是仁至义尽了。”

我却不以为然,若说以前拿着邹绳祖的接济,还十分的不好意思。得知他是我亲兄长之后,拿着便理所当然了起来——谁家哥哥不惦记弟弟的?

却听太太佯怒道:“你这人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我不知道你和邹老板干什么去,只盼着你收收你那暴脾气,别跟人家急赤白脸了。邹老板这般不如意的时候还能想着咱们……”

我微微一愣,道:“他怎么不如意了?”

太太道:“他没和你说过?”见我莫名地摇头,又道,“你走的这三年,政府让上缴金属,依诚依宁他们搁学校的铜墨盒都给拿走了,也不知道干啥用。就这么着,金银行全倒了,铜行还有那么两三家。结果就前阵子,四平街的公合利铜行说是卖了个铜饭盒,这不,经理都给抓进去了,说不定要定为‘经济犯’!这会儿人人自危,邹老板那布匹行都不卖货了,放几个高档丝当摆设,店员就剩了俩,半点精神都没有,瞅着人心里头堵得慌。”

太太敲敲胸口,我则悄么声地握紧了拳头。

迈进了院子,就着掩映的花丛,我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现在不比往日,要委屈你们了。有事儿记着先和柳叔商量,能不出门就别出门,我不在的日子,你也得照顾好自己,这家可都靠着你呢。”

太太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想问我啥时候能回来,回到这个家,继续做她的天。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夜月亮圆如银盘,我们在它含情脉脉的注视下话着离别。小妹领着依宸上前来,小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西方人的眉眼鼻子,东方人的皮肤嘴巴,见了我羞羞怯怯,躲在小妹腿后,只露双眼睛看我。

小妹把依宸推出来,道:“不认识啦,叫大舅舅。”

小妹三催四请,才响起柔柔软软的奶音:“大舅舅……”

我摸摸她的脑袋,想给她糖吃,兜却比脸都干净,只好白占了小丫头片子的便宜。抬手又摸了摸小妹的脑袋,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说道:“大哥没用,让你受苦了。”

小妹刷地哭出声来,吓得依宸也哭了。我赶忙给她擦眼泪儿:“当妈的人了,怎么这眼泪儿还是说掉就掉。”

小妹破涕为笑,轻轻捶了我一下,道:“大哥,只要跟着你,咋都不苦。”

“你照顾好依宸,也照顾好自己,没事儿了帮衬帮衬你嫂子,她也不容易。”

小妹应了。我抬头四处张望,却不见柳叔,便问道:“柳叔呢?”

太太轻声道:“柳叔还在大北关呢,说那边儿得有人看着,不能走个干净,免得日本人起疑心,他能腾几天是几天。”

我“啧”一声:“这不胡闹吗!”

太太道:“柳叔是老人儿了,比咱想得周全。他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得有个报信儿的。”

我干着急也没法子,人都不知藏在了大北关何处,只得压下担忧。时间不大早了,我叫来三个孩子,挨个儿嘱咐一遍。依礼对我不近乎,因此一声不吭,也不知听没听进心里去;依诚面无表情地听完,忽然说道:“爸,我明年能去日本的,你知道不?”

“知道。”

“可你这一整,我就去不了了。”

“你想去日本?”

他沉吟片刻,说道:“……老师说,日本可好了,比满洲国好,我想过去看看。”

我轻轻弯下腰,问他:“你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不?”

“这跟我是哪国人有什么关系!”

“我没和你置气,就是问你,你是哪国人?”

依诚道:“我是满洲国人啊。”

我拧了下他鼓起的腮帮子,想告诉他他是中国人,却又他怕瞎说,被哪个有心人听了去。

于是我说道:“可你爸不是满洲国人。”

依诚瞪大了眼睛,呆在原地,不能言语。

依宁则低着脑袋,我敲敲她的脑袋瓜子,她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嘴撅得能挂个酱油瓶子。

我把她抱起来,她十一岁了,早不是小丫头了,腰细腿长,过两年都能说亲嫁人了。分量可不轻,我抱着挺累,却舍不得撒手。

她挣扎道:“爸,我不得劲儿,你放我下来!”

我把她放下来,对她说道:“别生气了,好不?”

她一扭身子:“我烦你,你赶紧走!”

我笑了下:“那我真走了。”

她仰起头大声嘶喊:“我烦你,我烦你,我烦你——!”

“那我走了,你听哥哥和mama的话,老实点儿,别惹祸。”

她上来推我,我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崴了脚,一屁股墩到地上,俩屁股蛋子墩生疼。

她上来比划着踢了两脚:“你赶紧走,我最烦你了,你永远都别回来才好呢!”

太太跑上来拉过她,扬手要给两巴掌。邹绳祖扶我起来,我一着急,狠狠抓住了太太的胳膊,给她抓疼了。

太太边骂边哭:“你个白眼狼,吃的谁家饭不知道!那是你爸!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依宁忍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