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第一天
寻常一天。 圣诞公假不长,我和纪芃十几小时前刚上飞机就得盘算接下来的行程:得回两地探望各自父母,加上一些零碎的琐事。她需要时间处置定产,我则打算趁机做个体检。 纪芃是个很好的恋人。 即使都请了年假,这次归国的时间掐头去尾也不过数天。对我而言其实相当充裕,毕竟我没什么朋友要见,更不必像她一样须在出发前整理事项清单。 飞机上纪芃的邮件仍然不停,我扫了两眼,不懂事地提出在上海逗留几日。 阅读灯下,她的眉头极细微地蹙起来,“两天?” “我没事做。” 纪芃没说话,选择先回一封邮件。 客套的假日问候。 家里需要一个人做这些事,而我懒于社交。 她在飞行平稳后卸了妆,换了拖鞋,放下了头发。 我看了会儿她的侧脸,又看了会儿屏幕,没来由有些心虚。 纪芃合上电脑,转过来,“为什么?” “没什么。” “萧尹,我以为我们的行程安排好了。” 我当然知道她安排好了。落地后休息一晚,第二天出发去苏州,再到杭州,见她父母。 “只想逛逛,你先忙,我们过两天见好不好?” 纪芃想了会儿,说好。 离家十载,我在几年前还会幻想有朝一日走出到达出口时被亲朋围拢的场景,而现实是旧友早已分散各处——如果算上仅有的几位。 接机车辆驶出机场时,再见天日,才觉得胸口的沉郁消散了些。 纪芃在找餐饮,“还早。” 我扫了眼她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评分,提议道:“去个老店?” “当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我嗯了声。 如我所言,纪芃是个很好的恋人。 她说好。 “需要预订吗?” “不需要。” 说完三个字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口干,余光里瞥见纪芃熄了屏幕,没再追问。 这是一家需要预订的餐厅,节假日前去,极可能满座。 撒完谎的我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像个幼稚小孩,总想要在每次回到故地时重复已经历的事,一遍又一遍。 幸运会眷顾已长大的小孩吗,让她再和心仪的人前来也能碰见空置的桌位。 我在下车前想好了借口,甚至快说服自己这不是借口——“以前来时都没有预订”。 这是事实。 车停了,旧路没什么人。 我张望了下,“以前很热闹的。” 纪芃在系围巾,听后笑了声,“你也知道是以前。” 时至冬日,离天黑仅剩两小时,纪芃仍在降落前返回卫生间整理了妆容,在寒风里熠熠生辉。 她抬起手臂,等我挽住。 步行至餐厅的路上我总觉不安,担心这家店也像别的小店一样不复存在。所幸在进入小区大门,再右拐后,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霓虹招牌。 侍应生问:“请问预约名字是?” 纪芃顿了下,转头看我。 我捏了捏她的手,答:“没有。” 这里并没有满座,我俩被领到靠近窗边的位置。 纪芃敲了敲桌面,“不需要预约?” 这句话异常耳熟。 好像十年前,也有个带着浅笑的人,一边翻阅菜单,一边问相同的话。 我努力回想那时会怎样回应。 年轻又充满爱慕的大脑一定不太习惯约会场合,只会不自然地吐舌,小声说“之前并不需要”。 接下来很平常,试图寻找熟悉的菜品却徒劳,只能随便挑些合眼缘的。 我在进餐时不停盘算接下来的两天三晚,并表示不想浪费其中任一。 最后打算起身时,纪芃说:“我开始觉得你该多待几天了。” 我眨眨眼。 她没解释,过来牵住我。 接下来呢。 陪纪芃回酒店,或是自己逛逛。 天黑了,我跟在她身后,纠结如何度过余下数小时。 纪芃推开门后停住了,小声说不好意思。 对面是个女人,裹了身黑色风衣,夜色里有些模糊。 她说:“没事。” 纪芃点点头,准备侧身经过时,女人又出声了。 “季萧尹,好久不见。” 我抬头,看见钟虞站在面前。 能一瞬间将十年未见的面容同老同学联系起来,皆因半年多前,某位做了编导的共友给我微信分享了一则影讯。 没什么热度的独立影片,友情出演名单里,钟虞的名字赫然在列。我快速翻阅,最后在某张不太清晰的剧照里,看见了裸着上身,素颜直视镜头的她。 是挺巧。 我说:“好久不见。” 纪芃似是没想到我俩认识,停了,转过身来。 钟虞还和剧照里一样,甚至相比十年前也没太多变化,视线扫过我和纪芃交握的手,问:“女朋友?” 我应了声,同纪芃介绍:“同学。” 纪芃颔首,举了下手机,示意司机到了。 她问:“正好,你们要叙旧吗?” 钟虞闻声歪了歪头。 我扫了眼钟虞,又看向准备离开的纪芃,不想说我们早不常联系,偶遇氛围有些尴尬。 纪芃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刚刚吃饭的你很可爱,所以我想,见到旧友会开心。” 她复又退后,对钟虞说:“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说罢捏了下我的脸,离开了。 我杵在原地,看着钟虞目送纪芃上车。 钟虞的神色有些调笑,“真巧。” 我替纪芃解释:“刚回国,时间不多,她很忙。” 钟虞点头,“去我家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