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

    这一刀刺穿的不仅是萧承景的美梦，还有女孩那几乎已经摘不掉的名为“陈谦牧”的面具。

    十年！整整十年啊！她几乎忘了面具之下的那个自己——周瑾。

    周瑾，燕国名将周大将军的幼女。

    彼时的周家可完全算得上燕国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周将军虽是寒门出身，但不过而立之年就军功赫赫，一举扭转了燕国的劣势。

    其夫人是当朝户部尚书嫡长女，长子十二岁便熟读兵书能文能武，幼女更是年仅六岁武艺就惊动全城...

    可这一切都终止在了十二年前，那个相似的雪夜。

    临逸六年的那夜，梁国二十名潜伏在燕国的刺客潜入周将军府中，目的就是灭门，一个活口不留。

    事实是他们也险些做到了，周府上下三十余口人无一幸免，除了当晚吵着闹着非要去尚书姥爷家玩的小周瑾。

    六岁那年，爸爸mama哥哥都死了，因为梁国。

    周瑾只记得这些了，可这些也足够了。

    小女孩还不懂国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她恨梁国，她想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临逸八年，燕军攻破梁军军营，生擒了主将陈将军的独子。

    燕国本想偷梁换柱将这陈将军独子换成燕从小培养的暗卫，可竟发现这“独子”竟是女儿身。

    会武功的孩子有很多，可与这女孩年龄相仿又武功高强的女孩全燕国可能只有周瑾一个了。

    这份职责理所应当的就落到了周瑾头上，但这任务实在过于艰险，她的尚书姥爷一度以死相逼请皇帝收回成命，可这都抵不住八岁的她主动请缨。

    从那之后世上便无周瑾，只有他陈谦牧——梁国陈大将军的独子。

    这夜很冷，像她失去了家人的那一夜一样冷。可这夜她的心很热，她怀着一颗报仇的心，直奔梁国都城而去。

    陈老将军一家常年驻守边关，陈谦牧更是只有在刚出生时进过一次京城。

    所以自从她遇上梁国援军便一路畅通，直到进京面圣前出现了一名妇人自称是陈夫人的旧交，请她去府上坐坐。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妇人就是在检验这位将军遗孤的身份，当然陈谦牧也明白，但这邀约如果拒绝则更引人怀疑，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赴约。

    没想到这位妇人只是验明了她的女儿身后，便语重心长地告诉了她为何陈老将军要将这独女伪装成独子。

    陈老将军和夫人青梅竹马十分恩爱，但陈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结婚多年一直无所出，但尽管如此陈老将军还是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

    婚后的第七年陈夫人终于怀上了孩子，但却是个女孩，陈老将军为了避免家业无人继承，只好对外宣称这是个男孩，并且一直按照男孩的标准去培养陈谦牧。

    妇人再三叮嘱陈谦牧隐瞒好自己的女儿身后，便放她去面圣了。

    当今的皇帝萧彦正值壮年，虽不算不上千古一帝，但也算是一代明君。

    可这么一位明君子嗣却不兴旺，只有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十四岁的大皇子萧承轩为出身低微的婉嫔所生，虽才华出众又圆滑懂变通十分受皇帝喜爱，但终究比不上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萧承景。

    萧承景虽才十岁但为皇后所出，而皇后又是当朝丞相之女，所以他的太子之位，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而十二岁的小公主更是和亲公主所生，无论是性别还是血脉都无缘皇位之争。

    因此朝廷上大多都一边倒的支持太子，可大皇子也绝不是平庸之辈，暗中也在不断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这些我们的小周瑾可还尚未知晓，此时她正忐忑地走在入宫面圣的路上。

    “参见圣上，我是陈将军之子陈谦牧”周瑾强压着心中的紧张，声音清脆却又透着几分坚毅。

    皇帝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男孩不禁热泪盈眶。陈家满门忠烈，这是仅剩的一根独苗，小小年纪独自跋涉一天一夜，最终被援军所救送入京城。

    “孩子这几天真苦了你了，这么小能独自长途回京可见你骑术实在了得，而东宫那位从小娇生惯养的，骑射之术远远不如你这在军营长大的。你不如即日起就入宫伴读，搬入东宫偏殿与太子同吃同住。”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谢陛下恩典”周瑾心中微微一动，她大致明白了当下的形势。

    她来之前笼统地了解过这位太子，外界评价他资质虽不算平庸，但也不算太出众。

    虽然只比她大两岁，但已经早早地搬入东宫了，据说是皇帝为了锻炼他的独立能力。

    而如今更是把这将军之子指给他当伴读，便是希望他武功也不要落下，可见皇帝对他的器重。

    世人都说这皇宫雄伟壮观，可今日亲身来走一遭，周瑾就发现这皇宫其实也没有那么宏大。

    还没等她把现在的情况捋清楚，便已经跟着公公走到了东宫。

    刚刚迈进东宫，她便看到了负手立在垂丝海棠树下的少年，仿佛在那站了很久等她似的。

    少年的长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鎏金错银的剑穗。他仰头望向飞檐上的铜铃，剑眉星目间流转着碎金般的阳光，发间玉冠束着的鸦青长发随动作轻扬，恍若一幅未干的水墨丹青。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喉结滚动，唇角扬起清浅弧度。那笑容如破冰的春水，先是眼尾漾开细纹，继而梨涡在白玉般的脸颊上漩出涟漪。

    “你就是陈谦牧吧，我是萧承景，你应该比我小，就叫我景哥哥吧。”

    少年人的笑还保留在脸上，他快步走上前来，摸了摸小少年的头。

    “这以后只有你我，没有长辈，更没有那些繁规缛节，你就把这当成你的家，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好，景哥哥。”周瑾微微仰头，望向面前这位阳光般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此刻起，他们两人的命运将紧紧的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