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白瓷盘子盖着劈开的竹筒，竹筒里面则是山笋，豆子，和山兰米煮成的米饭，竹子的香气和食物的香味完美融合，就是热气冒起来很高，看起来挺烫的。

    苏绿夏撅起嘴小心吹了吹热气，正要动手拿筷子——坐在对面的哪吒将自己手上过完热水的筷子和小碗塞进苏绿夏手里，熟练拿了她手边的碗筷，继续在那过热水。

    热水是被装在一个铝皮水盆里的，刚开始苏绿夏还奇怪装一盆热水干什么；看哪吒在那给碗筷过热水她才反应过来。

    拿着哪吒塞来过了热水的干净碗筷，苏绿夏想了想，挠头：“谢谢啊……”

    哪吒抬眼，看向她，嗤笑：“又不是第一次占我便宜，突然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绿夏：“……”

    好刺激，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什么？这是我男朋友啊？那没事了。

    握着干净的筷子，苏绿夏兴冲冲准备先吃一口饭；她原本还没有‘饿’这种感觉的，但是在闻到饭菜香味后，苏绿夏突然感觉胃里饿得不得了。

    苏绿夏吃了一口，被烫得斯哈斯哈，又饿得舍不得吐，捂着自己嘴巴好不容易咽下去——食物刚顺着喉咙滚下去，胃里便是一阵抽搐痉挛。身体本能最后还是赢过食欲，苏绿夏冲到一边呕吐起来。

    刚刚吃下去的竹筒饭是半粒米也没能进肚子，一点没节省的全给吐出来了。

    苏绿夏吐得腿软，惨白着脸抬起头。哪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在她刚感到腿软的一瞬间，伸手抓住苏绿夏的胳膊，将她稳稳扶住。

    她吐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不容易视线恢复光明了，不自觉低头去看垃圾桶里被自己吐出来的饭。苏绿夏都还没有看清楚，整个人就被哪吒拎开。

    他声音严厉：“不准吃吐出来的东西！”

    苏绿夏抽了抽嘴角，声音虚弱：“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哪吒紧绷着脸，冷漠道：“你以前就不长脑子。”

    苏绿夏：“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

    哪吒空着的那只手抬起，轻轻按在苏绿夏头顶。隔着一层厚密柔软的头发，他手指尖摩挲过苏绿夏头皮，苏绿夏被摸得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寒战。

    少年垂眼，长而密的眼睫落下层阴影，声音仍旧冷静：“除非什么？除非我现在掀开你的天灵盖证明给你看一下？”

    苏绿夏一缩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头皮和哪吒手指拉开距离，怂巴巴道：“我很信你的，所以就，就不用证明了。”

    哪吒微微一笑，收回手，不再说话。

    在他转身的时候，苏绿夏趁着哪吒一时半会没有看自己，赶紧伸出手在刚刚哪吒摸过的那块头皮处一阵揉搓，想搓掉那种心惊rou跳头皮发麻的感觉。

    谁知哪吒就像背后长眼睛似的突然回头——苏绿夏迅速收起自己的手，把两手背在自己身后，乖巧的望着哪吒。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唯独头顶有几缕短发被她自己搓得翘立起来，倔强又十分显眼的立在她头顶。哪吒目光自她头顶翘立的碎短发上掠过，转过头时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不过苏绿夏没有看见。

    她只看见哪吒突然回头又突然把头转回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是喜怒无常啊这个男朋友。

    哪吒：“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这段时间应该都不能进食。”

    苏绿夏一愣：“啊？不能进食？”

    哪吒点头：“你睡太久了，身体机能还没完全醒过来，受不了生食。”

    苏绿夏：“……饭也不能吃吗？”

    哪吒偏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对蠢货的怜悯：“你刚刚吐出来的是什么？”

    苏绿夏陷入沉默。

    哪吒走到桌边，将盘子重新盖回竹筒饭上：“放心，在你能吃东西前，

    我也不会吃的。”

    苏绿夏有点羞愧：“那多不好意思啊——”

    哪吒：“你说得对，那我还是吃完饭再和你说话……”

    苏绿夏快速冲过去握住哪吒的手，满脸真诚：“你还是背着我吃吧，不然我真的好饿。”

    哪吒垂眼，对着她笑了笑。

    苏绿夏总觉得哪吒每次对自己笑，那笑容里都充满了对老弱病残的包容性。她讪讪的松开手，手臂还没垂下来，哪吒已经牵起了她的手：“走了，出去晒太阳。”

    苏绿夏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还不忘追问：“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家在哪呢！我为什么会失忆啊？摔到头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脑袋不痛，只有胸口在隐隐作痛而已。

    苏绿夏顿时又疑心自己伤的不是脑袋，可能是胸口。

    只是现在在外面，苏绿夏没办法自己脱了衣服检查。

    她脑子里想事情时便容易走神，并没有注意前面的哪吒停下了脚步，自己一头撞上去，额头撞得生疼。

    哪吒侧过身看她，她哎哟一声捂住自己额头后退开好几步。

    哪吒没有开口，苏绿夏莫名感觉眼下气氛很不对，捂住自己额头的手指悄悄分开一条缝，抬眼从那条缝隙间去看哪吒。

    偏偏今日太阳太好，过多明亮的光都从她手指缝隙间涌进来，使得她隔光看哪吒时，模模糊糊如隔雾看花，唯独少年眉心那点赤红的莲花印记分外清晰。

    苏绿夏不自觉眯缝起眼，恍惚了一瞬，自然而然的开口：“哪吒，你好漂亮啊。”

    哪吒：“……”

    那种片刻的恍惚转瞬即逝，放下手时苏绿夏立刻记起来对方是个男的，连忙打补丁：“我不是说你像个姑娘，我只是觉得——觉得你真的很漂亮，就是单纯的漂亮。”

    出乎意料的，哪吒居然没有生气。他脸上也不再挂着那种仿佛是嘲弄或者挑衅似的若有若无笑意，垂眼看苏绿夏时神色莫名。

    苏绿夏很难形容哪吒的神色，他好像是在看自己，又好像是在怀念别的什么东西，弄得苏绿夏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哪吒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转身牵着苏绿夏往前走，声音懒洋洋的：“可能因为我长得不像李靖吧。”

    苏绿夏：“李靖是谁啊？”

    哪吒扯了扯嘴角：“我爹。”

    苏绿夏恍然大悟：“所以你全名叫李哪吒啊？”

    哪吒：“我不喜欢那个姓，所以还是叫我哪吒吧。”

    苏绿夏不明所以，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

    某日帅帐议事结束，大家散会出去——哪吒那时候个子便不矮了，只是一张娃娃脸，在战场上总让敌人看轻。

    不过那是战场上，大周军队的将领们深知这个少年的厉害，丝毫不因为他那张过分稚气的脸而轻视他。

    绕开人群，在牧马的山坡上，哪吒找到了某个偷闲的家伙；她惯会找清闲工作，此刻把马放到河边自己饮水吃草，她好躺在树荫底下睡懒觉。

    哪吒眯了眯眼，放轻脚步，悄无声息接近——苏绿夏穿一身简便的月白色衣裤，乌黑浓密的自然卷短发柔软亲热着那张白皙秀气的脸，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好东西，嘴角还往上翘着。

    哪吒在她旁边蹲下，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很快苏绿夏就憋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睁开眼；哪吒松开手，但没有挪位置，曲起手指敲了下苏绿夏额头。

    他手上的手甲当即给少女额头敲出一个红印，苏绿夏捂住自己额头哎哟一声，侧身滚开，像一团轻盈的，被风吹起来的蒲公英。

    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从阴影处滚到太阳底下，头发都被滚乱了，发间站着草叶，还有几片粉白色的花瓣。

    哪

    吒原地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看她，发出一声嘲讽般的轻笑：“让你躲清闲，说好了回城的时候来迎接我，你是不是都没来看我首战？”

    太阳光过盛，晒得苏绿夏睁不开眼睛。她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以遮盖太阳光，却又忍不住偏过头，将手指微微分开，自手指缝隙间去看哪吒。

    明亮的太阳光拥挤进她手指缝隙间，使得那层光后面的人也略微模糊起来。

    红衣银甲的少年将军，长发高束脑后，昳丽秀美的脸上扬着轻快嘲弄的笑，但在嘲弄之余，语气又明显恼怒不满，似在嗔怪苏绿夏说话不算话，没有去看他首战告捷。

    他法相未显，也不过是十六岁青春少年的模样，丹凤眼似要比那光幕更醉人。

    如濯枝雨，如黄雀风。

    苏绿夏没睡醒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分明听见了哪吒问她，可开口时所说的内容却是答非所问：“哪吒，你好漂亮啊。”

    她挪开了挡在脸上的手，整张脸都被太阳晒得发红，表情又懵懵的，说话声音也带着含糊，像是梦话，又像是睡醒了。

    好似是踩在美梦一场的边缘，教人分不清她是清醒的还是糊里糊涂的。

    哪吒挑着眉，表情一做，那张脸顿时生动起来，被夸奖后得意满溢出来，挂在少年眉梢。

    他语气懒洋洋的，回答：“那是自然，毕竟我长得又不像李靖。”

    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轻快得意，好似全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教这少年皱一皱眉，或曲起脊梁来。

    苏绿夏心想：他真漂亮啊。

    这世界上还有比面前这个春风得意，鲜花着锦的少年先锋官，更漂亮的存在吗？

    不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