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可以直接敲门

    科罗布斯的天气预测十分准确，周五和周六连着下了两天的雨，空气潮湿得像黏土粘在了脚上，迈步时似乎能感受到地面微微得塌陷。

    周六晚上，你提前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在湖里钓了一会儿鱼。直到约定的十点，一分不多，一秒不少，下水道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你看见科罗布斯探出半个身子，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才完全走出来，它裹了一件男士斗篷，你确信你从未见过，但又觉得莫名眼熟。

    “你来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希望这样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随后科罗布斯踩了两下脚下由于下雨过于松软的土地，溅出一些水花，雨水落在它的斗篷上，而后很快又从光滑的黑色布料表面滑落。它露出了一个享受的神情：“你说得没错，我已经闻到野山葵辛辣的气息了。外面潮湿得和下水道里一般无二，我感到很安心。”

    这是你第一次和非人类生物像朋友一般外出，虽然你并不知道作为一个暗影人，科罗布斯有没有“朋友”这种概念，你感到很新奇，一年多以前的今天你肯定想象不了半夜你会淋着雨和一只暗影人在外面“私会”。

    “我们要去哪里？”科罗布斯已经放松了一些，但说话时还是把斗篷拉高，遮住了半张脸。

    你比它看上去悠闲多了，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半夜淋着雨在外面奔波，于是你说：“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科罗布斯给了你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我想去你的农场。”

    说完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这样站在原地，好像真的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并不在意你是拒绝还是同意。

    “我的农场？”你有点惊讶，但仔细一想，你的农场确实是星露谷为数不多的不会碰见其它人类的地方，你猜测科罗布斯正是出于安全考虑才选择了这个地方。于是你说：“好的，那我们走过去吧，从这里到牛马农场，会经过煤矿森林和湖泊，风景很好。”

    科罗布斯跟上你的脚步，一开始他还有些警惕，裹紧了斗篷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后来可能是发现这里听不见任何人类的动静，他放松下来，甚至主动和你搭话。

    “你是一个奇怪的人类”，他说，“在我了解的人类习性中，你们并不喜欢暗影人，也不会把一个暗影人带回家。”

    你好笑地回道：“那你也是一个奇怪的暗影人，这好像是你主动的提议。”

    科罗布斯的语气有些微妙的骄傲：“我已经能克服我对人类的偏见了。”

    你学着他的口吻说：“那我也已经克服我对暗影人的偏见了。”

    科罗布斯没再回话，你以为他生气了，回过头去看他，借着手上光辉戒指的光，你隔着雨幕艰难地看见科罗布斯正用他那没有手指的圆圆的手捂着嘴巴，好像是在偷笑。

    你不知道为什么，也莫名想笑。

    你们就这样走出了森林，沿着湖泊经过了玛尼的牧场，然后到达了牛马农场。

    你的屋子在农场的另一头，从南边的入口进来，映入眼帘的是饲养动物的小屋和鱼塘，他们和池塘比邻而居，水稻田将池塘包围起来，潮湿的天气似乎也正是水稻所喜欢的，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似乎夹杂了植物生长的“沙沙”声。

    等沿着你冬天铺好的石子小径穿过了池塘和动物住的小屋，你们才看到你开垦好的大片农田，未成熟的作物和青豆的架子在黑夜中隐隐绰绰的，雨水拍打着它们，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

    “你的农场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科罗布斯说。

    “一开始没有这么大，土地上长满了野树和杂草，我忙了整整一年，才休整到如今的样子。”你解释道，想起了过去一年的忙碌，不由得心有余悸。

    “你以前没有见过我的农场吗？我是说，在我搬来之前，或者搬来之后？”

    科罗布斯迟疑了一下，随后才低声道：“我......见过。但不是这么近的距离。”

    你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或许在某个夜晚，或者你白天不在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曾悄悄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有什么在你脑中一闪而过，但没等你抓住它，一阵寒颤就席卷了你，艾米丽给你做的防水外套也抵挡不住这连绵的春雨，此时雨水终于浸湿了你的衣服，让布料湿哒哒地贴在你的身上。

    “你身上湿了，衣服冰凉冰凉的，这对你们的种族来说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你需要进到屋子里”，科罗布斯看着你的小屋，顿了顿说：“我该回下水道了，谢谢你陪我出来，今天...很不错。”

    “等等”，你想说你早已今非昔比，不是那个格子间里的脆皮打工人了，常年种田、下矿洞、钓鱼的经历早已让你的身体日复一日地强健起来，这点雨算不了什么...但最终你还是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叫住了他，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抖了抖，然后看着科罗布斯笑着说：“要不要来我家里坐坐？我给你煮咖啡喝。”

    科罗布斯似乎没想到你会邀请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既然是你的主动邀请...好的。”

    你的小屋冬天的时候才请罗宾做了扩建，增加了一个厨房和一个婴儿房，空间比你刚搬过来时宽敞了不少。

    科罗布斯走进来，学着你的样子把滴水的斗篷挂在门口，然后环顾四周，点评道：“这是个可爱的屋子，温度适中，空气湿度适宜，虽然没有下水道那么令人舒适，但对于一个人类的居所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它迈着步子，好奇地走到后面的婴儿房，新奇地对你说：“这看起来是人类幼崽的巢xue...噢，你还没有孩子，可能你需要向由巴祈求，祂会给你赐下一个孩子的祝福，不过我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我们暗影族不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后代。”

    实际上，你只是忘记请罗宾拆除房间里的婴儿床，你从没认真考虑过这个房间该如何利用，

    不过你不打算解释说明些什么，只是把热好的咖啡递给科罗布斯：“要放点牛奶吗？”

    科罗布斯很快把关于孩子的话题忘掉，接过来像是感受不到烫一样捧在手心，吸了一口气说：“这样就很好。这个叫咖啡的东西气味很不错。”

    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些，屋檐上的水珠沿着木梁滑落，滴进地面的泥土里。屋内科罗布斯明显看上去心情不错，坐在对于他来说有些高的椅子上，捧着咖啡杯一下一下地荡着腿，你看着他，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你不准备再放过它，眯起眼睛努力地想这种感觉到底来源何处，在瞥到你挂在门口的背包时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心里一紧，嘴比脑子快地脱口而出：“去年冬天，是你吗？”

    科罗布斯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慌乱，一个激灵差点打翻了咖啡杯。

    “噢...你说的是......”他嘟囔了两句，似乎是实在不擅长装傻，最后放弃了似的，有些沮丧地说：“是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去年冬天的第一天，你出农场的时候，撞见了一个神秘的黑影，你出于好奇心，循着他落在雪地上的脚印，最终找到了社区活动中心后面的灌木丛，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放大镜，还有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既然你回忆了起来，那么一切在你面前就条分缕析了，科罗布斯的身高恰好符合，他脚掌的型状也吻合当时在雪地里的脚印，而他当时穿的衣服也和现在的这件斗篷一般无二......

    线索清晰得让你很顺利地就推理出事实，然而得出结论的瞬间，你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想到了早些时候科罗布斯对你说得话，于是你有了一个猜想，问道：“你那时候是过来看我的吗？”

    科罗布斯张开嘴，露出黑色的阴影状的尖牙，看上去却不可怕，反而有些呆愣和可爱。

    “是的...希望你没被冒犯......”

    你的心里划过许多念头。

    一个暗影人在暗处悄悄观察过你，也许不止一次。你理应觉得毛骨悚然，至少应该提高警惕，然而看到面前纠结局促得身体上的阴影都扭曲漂浮起来的科罗布斯，你却没办法感知到任何一点害怕或者厌恶的情绪。

    “为什么？”你问道，你真的有些好奇，毕竟他是这样一个谨慎又小心的暗影人，你很难将他和那天那个冒失惊慌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下水道的声音很多，我听见许多关于你的信息。他们说你是从比祖祖城还要远的地方新来的农夫，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生物...希望没有吓到你。”

    “这个放大镜是你的东西吗？我在灌木丛里捡到的，物归原主。”你岔开话题，把放大镜放在他面前。

    科罗布斯的表情变得迷茫，讷讷地说：“这是我那天在下水道捡到，本来打算用来卖的。既然你捡到了就送给你吧。”

    你低头笑了一下，把放大镜收下了，说：“那就当成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了。”

    “你知道的，我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来”，你轻轻晃了晃放大镜，“所以如果你想来见我，下次可以直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