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的模样沐浴在窄梭形的柔和光线下，黑曜石一般的眼瞳有着金粉细闪的光彩，细密的睫毛如同厄瓜多尔蓝闪蝶轻颤的翅膀，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剪影。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人。

    这是莱塔看到他的面容后在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在这样一个大众都争先恐后追逐潮流的时代，还保留碳基身体原配件的人很少见。

    特别是没有对心灵之窗-眼睛进行义体化的更是少中之少。毕竟多数有点条件的家庭都会定期带子女前往生物科技公司选购各色义体。rou体改造这项在百年前被大众抵触争论的活动，在如今这个“伟大”的时代，这样的行径就像到商场购物一样稀疏平常见怪不怪。

    【时间就是生命。】

    这句话被生物科技公司巧妙运用在的各色义体商品广告中。成为近百年来最成功的广告语之一。

    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商场有高低贵贱之分，商品如此，人亦如此。

    性能在平均线上超越血rou之躯的义体逐渐成为大众观念中“改命”的前置条件。更新迭代随着科技的发展而按下了加快键，钱财已经成为电子账户上陌生的符号代码，最后变成生物科技公司销量统计表上的数字。

    对于莱塔他们这些穷苦的人而言，即便是二手义体铺里那些即将被社会淘汰的义体都是让他们难以负担的存在。只能靠运气和直觉东拼西凑diy一个合适的。

    感谢拮据的生活，让莱塔对恩德内斯城里各类人群偏爱的义体类型和品牌如数家珍。

    可当她看到对方的眼眸时，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

    温和而明亮的眼眸流光溢彩，不由让莱塔联想到上一次自己偷摸溜进一所温泉疗养区私人庄园里所看到的人造湖泊。

    油润丝滑，一眼万年。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友好的。

    像付费电视节目催促付费观看的分秒争夺的进度条，他冷漠，却又让莱塔生出几分亲近的情绪。

    流光溢彩的双眸闻声注视着她，神态动作慵懒而疏离，勾唇不失礼貌笑道：

    “当然可以。”

    “实在是太感谢了，要不是您恐怕我得点餐外带了。”

    坐在位置上的莱塔摆脱了先前神游的状态，开始认真扮演起芭芭拉给她的设定。这次的设定还不错。

    话唠女＋无业游民的身份，和真实的身份有些出入但贴合实际，扮演起来不算费力。

    放飞自我也不会有任何可疑之处，问就是天生没有防备心，热情好客的傻大妞。

    “不客气。”对方一边听着莱塔夸张的感谢一边翻着手里的书，补充道：

    “你随意吧，不要打搅我就行。”

    说完就不再理睬坐在自己对面的莱塔，继续看自己手里捧着的书。

    莱塔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搞不会了。她试探性地向对方的方向探身，小心地问道：

    “你不觉得，在披萨店看书，很，奇怪？”

    “奇怪吗？”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纸面上摩挲，那双温和而明亮的双眸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被掩藏在扑朔迷离格局的阴影中。

    莱塔捕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包拉开了一个小隙，刚好能将一只改装后的mini凯特尔手枪自由出入。她的动作轻巧自然，一气呵成道：“毕竟这个点，人来人往，很嘈杂。”

    “不太适合看书。”

    他凝视着自己面前已经空杯的饮料，低垂着眉眼，没有回声。停顿成了他半被动留下的分界线。莱塔半开玩笑地将搁置在两人桌前的点单电子屏推到这位身份可疑的家伙前，左手无名指和尾指稍曲，在人造原色合成木板的桌上节律性地敲击。

    “笃笃笃——”

    节律性的敲击声似是在催促一般提醒着桌子对面的绅士。莱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像逗猫一样盯着对方。

    手指的敲击每一声都像是细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黏腻的视线像软体脊椎生物一样缠上他。

    一寸一寸的蜿蜒而上，顺着脊柱的三头接驳口，无比迅速地传递着阴虱一般的黏腻感。

    恶心，迅速。

    附着于四肢百骸的皮肤感觉系统可靠地向大脑神经中枢传送着最基础的感觉。莱塔好整以暇地歪头看向对方因为自己过于赤裸的注视而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我很好奇，”放在桌上的左手停止了敲击的动作，“你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坐在这里。”

    公共频道发出尖锐的爆鸣长文段。

    是坐在店里的阿克塞尔语音转换的字符复制粘贴文框。

    莱塔没有理睬公共频道的动静。左手敲击了两下古董副眼窥视器将公共频道共享的视角给切掉。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一点要避开他的意思，眼睛也没有一瞬的停歇，时间仿佛已经成为他们之间不规则暗流流动下一个计量单位——对于莱塔而言，这点时间还是可以耽搁的起的。

    阿克塞尔不敢明目张胆看莱塔这边，不过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家伙别的不行，虽然抠门但在给自己义体更新迭代上很是大方。最近还专门换上了一件稍微跟的上市场流行趋势的运动芯片和腿部运动系统跑到芭芭拉和她面前炫耀。

    莱塔坐在这边和怪异男孩对峙，她在脑海中以最快的运算速度盘算了一遍敌我双方的优劣，去掉目前在外面盯梢的芭芭拉，加上她和阿克塞尔，莱塔很信心凭借自己手里的mini凯特尔手枪能够压制对方。

    先前被怪异男孩推到莱塔面前的点单电子屏被莱塔重新推到了中间，在木质的台面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稍微有点年头的新风系统循环着整个店内的空气。虽然外面的天气热的令人发指，但在店内依旧保持的令人适宜的体感气温。

    厨师在店里忙碌，炉灶上的铁板发出滋啦轻响，面胚在时间和火候的交织作用下散发出guntang而温柔的麦香，新鲜的罗勒叶和刚出炉的面胚麦香味相互交融，随后一个又一个新鲜出炉的披萨伴随着服务员的步伐送上卡座的客人桌上。

    莱塔嗅着不同风味的披萨散发的美好，握紧了手里的mini凯特尔手枪。她歪着头，佯装一副“实在不好意思冒犯了您了”的模样。

    “是我太冒犯你了吗？”已经上好弹匣的手枪对准了对方，改造过的手枪的cao作流程比起原版更加简化，莱塔特意委托霓虹枢纽的老板给自己喜爱的手枪上了一个上膛辅助系统和消音系统，以便于在一些特殊的场合下可以迅速制敌。

    多数人都比较喜欢劲一点的感觉，享受子弹从弹匣迸射那一瞬间的推动感。但在她看来，mini凯特尔虽小但已经具备了作为一件夺走他人性命的威慑力。

    现在，她在绝对有利的距离下威慑着对方。

    对方凝视着桌子上的咖啡杯。没有说话。

    他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的漩涡当中，不能自拔，无法向外界传递出任何情绪亦或者动作。

    咖啡杯内还未来得及喝完的咖啡表面泛起层层涟漪，最开始浅浅一圈，慢慢地向外扩散，接着逐渐变得明显起来，一圈咬着一圈相互撕咬撞击。

    与此同时，脚下的地板也开始震动起来。卡座里的不少客人也感觉到了明显的震动，纷纷抬头四处张望。

    她看着自己对面的人，震动这么明显的情况下都没有让对方回神。只是木楞地凝视着面前的咖啡杯，毫不在意外界的变化。

    莱塔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她的身体从刚刚开始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眼睛也是盯着对方不敢松懈。而现在，对方的状态很明显出现了异常。

    这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