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妈需要这个贱人的想念

    “你来这儿干嘛？”

    对视了不知道多久，可能三分钟吧，姬发一边问，一边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扔进购物筐。

    塑料购物筐看上去比他们俩年纪都大，边缘都裂开了，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散架。

    崇应彪被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这简直是倒反天罡。明明他才是圣安的原住民，结果现在倒像是他误闯了别人的地盘，居然还轮得到姬发这个伦敦人来质问他？

    “这话我该问你才对吧，姬二少爷。”

    柜台的店员探头探脑，明显是个爱看热闹的主儿。这家小店平时人少的可怜，在破产边缘来回疯狂试探，谁知道今天突然冒出两个生面孔，一看就认识，还火药味十足，难免让人心生八卦。

    姬发看不惯别人盯着自己，懒得搭理店员，但崇应彪显然更不耐烦，啧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走到姬发身旁，直接挡住了那道探究的视线。

    离近了才发现，姬发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水汽，估计刚进店不久。他的长发还是留着，只不过比小时候规矩多了，不再歪歪扭扭地在旁边扎了个小揪揪，而是安分地披下来，顺着肩膀滑落，发尾微微卷着，看上去倒是比以前顺眼些。

    “怎么，看傻了？”姬发随口说道，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随意得仿佛真的只是寒暄。

    崇应彪撤回说他顺眼的那句话，这个b一如既往地欠揍。

    “你想多了。”崇应彪嗤笑，目光淡淡地扫过他手里的东西，随口讽刺，“你是买东西，还是打算给这家店修文物？”

    姬发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购物筐，慢悠悠地拿起一包速冻水饺，晃了晃，语气不紧不慢：“不然呢？跟你一样站着当雕塑？”

    柜台那头，店员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崇应彪脸色一黑，伸手就去抢那包水饺，“你少吃点这种速冻的，病不死你。”

    姬发见状，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结果碰到了货架，身后几包土豆粉哗啦啦滚下来，砸到两个人的脚边。

    店员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低下头，但耳朵却竖得老高，恨不得把整个收银台变成八卦现场。

    姬发低头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土豆粉，随手拍了拍包装袋上的灰，语气随意道：“…你怎么又没回国？”

    这段对话听上去挺耳熟，不过崇应彪也懒得去翻回忆，跟姬发相关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嗤笑一声，双手插进兜里，懒洋洋地倚着货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姬发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低头继续往购物筐里扔东西。空气里只剩下便利店播放的轻音乐，和冰柜低沉的嗡嗡声。

    柜台的店员早就彻底放弃假装忙碌，抱着手臂一副吃瓜的架势，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崇应彪有点烦了，盯着姬发的购物筐：“你买这么多水饺，打算囤着过冬？”

    “关你屁事。”姬发顺手又抓了一包，理直气壮，“难道要像你一样每天吃清水煮菜？”

    “至少比吃这种防腐剂加超标钠的垃圾食品健康。”崇应彪呵呵一笑，“就你这种白斩鸡身材…”他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又轻蔑地笑笑，“你懂个屁。”

    “呵，你就装吧。”姬发一脸不屑，开始翻他旧账，“上次谁在宿舍半夜吃炸鸡吃到被宿管抓的？”

    两个人一来一回，谁也不让谁。

    年纪的增长还是带来点什么的，至少这两个人不像高中那样话没两句就大打出手。柜台的店员嘴角疯狂上扬，打字的手都要冒出了火星子。

    最终，还是姬发率先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斗嘴，他拎起购物筐，瞥了崇应彪一眼：“你到底买不买东西？”

    崇应彪没回答，只是伸手随便从货架上抓了两包泡面，甩进了姬发的购物筐里。

    姬发皱眉：“喂，你——”

    “没带卡，借你的。”崇应彪语气理直气壮，手一摊，“回头再还。”

    姬发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把购物筐往收银台一推，还没忘要了俩袋子。

    店员熟练地扫码，欢送这两位大爷走出去。

    雨这回倒是下的小点，崇应彪又戴上帽子，拎着两包泡面就想走。姬发也不跟他说话，他走了两步又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姬发就跟当年站在宿舍楼下的那次一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崇应彪说：“雨下得这么大，你要不要先到我家坐坐？”

    说完就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姬发也带上帽子，毫不见外地把沉甸甸的袋子往崇应彪怀里扔。

    “走啊。”

    崇应彪捧着沉得要死的袋子大骂傻逼姬发脑子是不是进水，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真是不要脸。

    姬发没理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崇应彪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那堆东西，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还是认命地快步追了上去。

    冬令时天黑得早，街道被雨水洗得发亮，昏黄的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是雨水混着冷风的味道，湿漉漉的，有点像多年前他们从学校翻墙出去，在圣诞夜的街头乱晃的那个晚上。

    崇应彪那时候也就裹了件羽绒服，大下雪天就一条薄薄的西装裤，被冻得骂骂咧咧，姬发还笑他，说你自己答应的，怪不了我。

    现在倒好，换了个场景，换了个理由，他还是裹了一件羽绒服，还是在骂他。

    “死姬发，你存心的吧？”

    姬发慢悠悠地回头，眉梢一挑：“是啊。”

    崇应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在雨里打人，体面人，大家都是体面人。最后只好恶狠狠地抬腿，朝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姬发猝不及防，差点在雨里踉跄，稳住后反手就是一拳砸在崇应彪肩膀上。

    “卧槽，你来真的？！”

    “你先动的手。”

    两个人站在雨里互瞪了几秒，最后还是崇应彪懒得继续幼稚，把袋子往上颠了颠，往前走了两步。

    “快点，雨又大了。”

    姬发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快步跟上，肩并着肩往前走去。

    崇应彪开门的时候，姬发就嫌弃地看来看去，一会儿吐槽楼道灯光太暗，一会儿吐槽这栋楼居然连个24小时前台都没有。进了屋，鞋都没换利索，又开始指指点点：“你这公寓也太小了吧，沙发上怎么连个靠垫都没有？……哎，你卧室里怎么有三个枕头？”

    话音刚落，他就作势往卧室里冲，结果刚探进去个脑袋，羽绒服的帽子就被人从后面精准拎住，活生生给拽了出来。

    “呵呵，因为我早知道你要来，特意准备三个枕头，轮流闷死你。”崇应彪冷笑，手上力道没松，差点把姬发帽子直接薅掉。

    姬发一边挣脱，一边翻了个白眼。

    崇应彪把自己的外套搭在门口衣架上，又拎着东西往厨房走。

    姬发也有学有样，脱下外套也紧跟着崇应彪的脚步溜进厨房。

    他弯腰凑近烤箱，目光落在上面贴着的冰箱贴，啧了一声：“这个葡萄挺眼熟，波尔图的吧？这个时钟是不是布拉格的？哦，你居然还有威尼斯的面具？”

    崇应彪一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购物袋，一边头也不抬：“嗯。”

    姬发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意外：“你去了这么多地方？”

    “嗯。”崇应彪正想法设法地把姬发买的一堆零食、泡面、饮料塞进可怜的冰箱。

    “怎么不发朋友圈啊？我都不知道。”略带委屈的语气，惹得崇应彪回头跟看傻逼一样看了他一眼。

    “谁跟你一样，去哪儿都得发朋友圈。”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里，姬发站在宿舍楼下，盯着他沉沉地甩下一句——“崇应彪，这么多年了，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是个胆小鬼呢？”

    崇应彪那年夏天也没回国，自己叫了辆车，当然，刷的是他爸的卡。一路开到圣安德鲁斯，八个多小时的路程，屁股都快坐烂了。途中在服务区啃着汉堡，随手刷了刷朋友圈，结果发现姬发倒是转头就跑到美东找殷郊他们玩，时不时也飞去纽约找他哥吃饭，一个假期过的算是风生水起。

    ——像是完全没空想起他一样。

    谁他妈要这个贱人的想念，崇应彪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