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销万古愁
同销万古愁
“上床”跟“zuoai”在曼嫃心里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 有真心,哪怕只有一点,发生性关系,才可以称为“zuoai”;但“上床”完全是一种遵循动物本能的荷尔蒙行为。 她对沈岩的情感流失,连“上床”这种动物本能都无法激发了。 人在应对他人时多张面孔,但起码要对自己坦诚。 想到沈岩,曼嫃的大脑无法分泌多巴胺,取而代之的只有皮质醇。 不用预测就可以猜到结果,曼嫃那天不仅没有很晚下班,还借由经理自从知晓她跟倪家的关系,就乐得通过她,充分展现对倪家的趋炎附势,所以她顺利提早10分钟下了班,从后门溜走。 很晚,才特别困倦地给沈岩去了一通电话,压低声音:“整个小组都在加班,可能得通宵了。” 沈岩听了,只淡淡道了一句“注意身体。”没再多说什么。 她挂断电话,跟心里的愧疚感挣扎了一小下。 就一小下,然后睡了过去。 这么不咸不淡地跟沈岩相处着,他空了还是会过来接她下班吃饭,她都尽量表现得自然,只是不再一起过夜,不进行更亲密的行为,不过恰逢她生理期,这事儿就这么躲了过去。 她不是没看到沈岩眸子里深深的失落。 但,她懒得去因无法满足别人的期待惩罚自己。 她不想要,没有人可以勉强她。 她不再愧疚,连那一小下都没了。 申玉回来的那天,跟沈岩一起出现在她公司楼下。 她听到自己心脏狂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怕听到申玉跟倪东复合的消息。 被申玉大力拥在怀里,埋在她颈窝的声音有些哽咽,落下初秋连绵的细雨。 她无措地拍着申玉的后背,抬眼望着沈岩,试图寻找到一丝解密的线索。 沈岩只是挑眉,摇了摇头。 没有获取任何有用的信息,曼嫃拥紧了申玉的肩膀,一下下捋着她的后脊。 看起来多么贴心可靠。 之后三人一起去吃饭,申玉选的,她说倪东最喜欢这家餐厅。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日料店,店内涂着蜜釉的陈年柱子暴露出这间店的年纪。 申玉走进去,向里面穿着古朴蓝色和服的师傅礼貌地颔首问好,曼嫃也随之微笑点头。 随后他们被带去一处格子间,跟曼嫃去过的日料店相比,这间小得多,看起来最多只能承下六个成年人面对面坐着。 申玉点了好多道刺身,每上一道,她就念着,倪东有多喜欢,吃过多少次。 曼嫃这才知道,倪东爱吃日料。按照申玉的说法,他钟情于食物本身的味道——不加修饰的本真,是最珍贵的东西。因此他吃刺身从来不添加任何佐料。 接着点了一款酒——泡盛(Awamori),这酒是他们家的招牌,传统功法添加他们家的秘法特酿的。倪东最喜欢,每次来必点。 曼嫃不爱吃日料,之前对这些统统不关心。此刻她观察着申玉略显兴奋的脸,认真听她讲话。 酒上来以后,申玉端起陶瓷酒壶,专门要了一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满杯。曼嫃想阻止她,但想到那天在酒吧,自己想买醉被人拦下心情有多糟,把话咽回去,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她抿了一口,仿佛躲在盛夏繁盛的树荫下乘凉,连空气都清透干爽起来,之后淡淡的米香漫过舌尖。 她欣喜地再次抿了一口,这次尝到夏天快要落雨时,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的香。 不觉一杯咽下,又添一杯。 一旁沈岩挺直后背,默默看着她,轻声叮嘱,“这酒度数高,你慢点喝。”大概是对曼嫃之前在酒吧里做出的“过激行为”仍有余悸,不干涉,只是小心地提醒。 曼嫃点点头。 但沈岩对曼嫃的一句简单的关切,却戳中了申玉的痛处,她脸上涨起一层淡淡的悲哀。 她端起玻璃杯,吔下一口,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曼嫃连忙抽出一张纸巾,隔着桌子递给她。 “我现在对于倪东来说,跟陌生人没两样,就算我喝晕栽倒在倪东面前,他最多也只会出于人道主义把我送去医院抢救。别的,他是一句都不会多说的。”申玉抬起醉红的眼看她,扶着酒壶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滚下来。 曼嫃却没因听到他们未复合的消息涌现丝毫欣喜,如同一场骤雨也落在了她心上,酸涩淌过心尖。 她举着纸巾,稍起身隔着餐桌捧着申玉的脸,帮她擦眼泪。 申玉握住她的手腕,颤抖地埋在她的手心里,泪如雨下。 她的悲戚漫过曼嫃的心和眼睛,不觉也跟着泪流满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么。 一旁的沈岩似乎也难逃这种浓烈情绪的熏染,他从申玉手边端过那壶酒,也取了一只空的玻璃杯,倒满,没几口就喝完了。 本就不大的酒壶,很快见了底,沈岩又点了一壶。 三人的心事随着泪水汇成一圈沉默的漩涡。 酒水成为唯一的通用语言。 今晚的相聚似乎只为“同销万古愁”。 至于个中苦涩滋味,唯有自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