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触即发的暧昧
13 一触即发的暧昧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从本质而论只分亲疏远近，不分种类。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可进可退、可立可破，但唯独没有原地踏步这一说。 而身随心动，往往瞬息之间，缘分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某日，何与神神秘秘地站在方圆门口喊她：“方圆！你去不去图书馆？” “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去图书馆。”方圆的声音从密闭的床围里传出，连人影都没见。 没有比图书馆或自习室更让方圆讨厌的地方了。 方圆有注意力障碍，干扰源是人——视线及余光范围内但凡有人的存在就会让方圆感到不安和难以专注，哪怕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发生视线的交错。所以在大学四年间，方圆去图书馆都只是借书即走，去自习室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比起在这两个乌泱乌泱都是人的地方时时刻刻感知到谁又抬了个腿、谁又翻了页书、谁又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谁和谁又小声交头接耳了……方圆觉得还是自己的床好些，拉上密不透光的床围后，支起床上书桌背靠着墙坐着，就是狭小但最安静的一方天地。 而这方天地在午夜和凌晨时分又远比在白天时可爱得多，只有安静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的时刻才能让方圆全然放松和专注。 何与偏偏相反，是个没有人陪着就难以行动的人，正如她自己所说，「耐不住寂寞」。 但她同时又是个哪怕身处人群也能说入定就入定的人，时常连别人喊她也听不见，或是在无意识里用意念做了回复。 不过，何与这日还是为习惯迥异的两人寻了个宝地。 “你知不知道图书馆顶层有个宝地常年没什么人，还有能席地而坐的位置？”何与锲而不舍地发出邀约，十分自信这句话一定能打动方圆。 “嗯？”果不其然，方圆一手拨开床围，探出了个头来。“你知道？带我去看看呗。” 走进图书馆大楼后，两人连着上了四五个扶梯，穿过无数个自习区域、路过了无数个埋头苦干的脑袋。 方圆踮着小碎步跟在何与身后四五步，一边好奇地四周观察陌生的周遭。 中空的大楼四面围着一片不大不小的竹林，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透过四面均是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树梢处窸窣的竹叶轻快地晃动，与阳光俏皮地打闹着。 在不同楼层间七拐八拐的穿梭，倒是让方圆从四面都把这片竹林观察了个遍。 「不知这是哪位设计师或风水师的手笔，颇有意趣。」方圆心里想着，看看周遭埋头的脑袋，又不免遗憾，「不知这样的美景可曾落到过他们眼中半分，如若从未抬头看过这唾手可得的人间美景，着实有些可惜。」 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到了。”何与的声音将方圆的思绪拉了回来。 和其他楼层均是通铺瓷砖不同，此处除了图书摆放区域和人行区域的地面铺的是瓷砖外，落地窗边约三米宽的狭长地带均铺上了木地板。 顺着窗边，一张张仅五十厘米高、但足有两米见方的黑檀木桌，在木地板上矮矮地摆了一排，数张柔软的深灰色坐垫懒懒地码放在一旁。 方圆三步并作两步地绕过何与身侧，直到在落地窗的拐角处选中了位于最符合心意的那张桌子。 “哇……这个地方好漂亮啊！这个地方怎么没有人欸？”方圆把帆布包随意甩到桌上，弯腰拽起一个坐垫斜倚着落地窗坐了下来。 仰头大吸了一口空气，没人真好，连空气都清新得没有一丁点人味儿，方圆自在地眯了眯眼。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呀？”她偏头看向斯斯文文地坐定在桌前，从包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书、笔记本和笔的何与。 何与听见了，但却不着急作出反应，温吞地布置起自己的一方作业台来。 数秒后，像是终于满意了，何与勾起嘴角，抬眼，目光对上方圆的，定了一晌，wink了一下，完后依旧盯着方圆看。 「你猜。」方圆读到了这个讯息，但更惊诧于刚刚的那个wink，心跳似乎乱了一拍。 “喂喂喂，你干嘛啊！真是……”真是过分。 “喜欢吗？”何与柔柔的目光却像是一支箭，将方圆钉在了落地窗上。 “喜欢。”刚刚的嗔怒很快被某种难以言说的热浪覆盖，烧得心口暖暖的。 像是很满意方圆的答复，又像是十分有信心方圆会如此作答，何与把眼神挪开，低头开始学习，但嘴角弯起的笑意却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挑逗的意味。 惊魂未甫的方圆终于反过味儿来。兵败如山倒，还没有报一wink之仇，一瞬间又被占了便宜去。 “你……你你，你别朝我wink，干什么啊你这是……” “不行吗？”何与简洁地截住了方圆磕磕绊绊的话，方圆只看见那人眼都没抬一下。 不，甚至可以说刚才那几秒钟她恐怕已经看了半页书了。 好家伙，怕是连思路都没被阻断。 「诚然……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方圆稳了稳心神，终于成功把话咽了回去。 这妖妃体质终于要妖到我头上了？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方圆无比庆幸人类不像猫猫狗狗一样有毛茸茸的大袄，否则的话浑身毛发已经能被她抖落得一根不剩。 何与无声地写着什么，刚看了两页的书被她冷落在一旁。 方圆依旧斜倚在窗边，把头轻轻地靠在玻璃上，闭上了眼睛。耳朵离窗很近，近到似乎能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又像是听见了时间在缓缓流淌。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来图书馆睡觉不太合适，反衬得桌上那人又勤奋了十倍百倍。 方圆拽着屁股底下的坐垫一点点挪到桌边，与何与相对而坐。方圆双肘稍微撑起身体一点，伸头去看何与已经快写满一整页的纸，但因为桌子实在太大，尽力了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字。 看不见，但我能问呀。 方圆抬起一条手臂撑在脑侧，目光在何与脸上扫描，“你在写什么啊？” 何与笑而不答。 方圆认真地等了四五秒，那人好像真的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哼。”方圆轻哼一声，也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直到日薄西山，黯淡下去的天光将方圆从书里唤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这次来图书馆倒是难得专注了这么久。 方圆再次抬眼看看桌对面的何与，笔记本已经被合起放在了一旁，她拿着笔不时地在书上写写划划。 到了饭点，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昏黄的路灯勾勒出一高一矮的轮廓，影影幢幢。 迎着晚风，何与突然一个手臂上来框住了方圆的肩颈，小臂横在方圆身前的锁骨处，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蜷起，攥成一个拳头定定地靠在方圆另一侧的肩头。 感受到身侧那人出其不意的整个身体压靠过来的重量，方圆瞬间因为惊惶而有些炸毛，下意识地抓住何与横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腕，想要拉开一些距离。 但毕竟身量上差距悬殊，且身侧那人不知揣的什么心思，她越是拽，她框得越紧。 明明滴酒未沾，方圆的脚下有些虚浮，一个不稳将要往右边歪过去，哪知身上那人的重量也一并往右边压了一下，但箍着的手臂却又把方圆往自己身上带了带，让方圆堪堪稳住身形。 但这一下，两人的姿势却变得有些暧昧。 刚刚仅仅是高个子框着矮个子，再不济也是肩并肩的样子。而现在，方圆的左肩微微往前错了一个肩位，与何与的右肩前后相贴，又因为刚才何与手上的一使劲，怎么看都像是方圆被揽在了何与的怀里。 肌肤相贴的温度清晰可感。 砰砰，砰砰。方圆听见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声，危险的声音。 方圆狠狠地偏头剜了何与一眼。这一偏头不要紧，何与鬓边散落的几丝头发略过方圆的额头、鼻尖和唇畔。如果此时何与也偏头过来那岂不是…… 不不不，方圆不敢再想，瞬间把头别了回去，“嘁。” 怪只怪自己从未对身侧这人设防，这小半天时间竟莫名其妙地吃了好几次亏。饶是再迟钝的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有了行动方针后事不宜迟，方圆紧紧拽着那只横在锁骨处的手腕拔腿就往前跑。 “哎我去，你跑什么啊！”后知后觉的何与踉踉跄跄地被拽着往前。 “你太慢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的方圆轻蔑笑道。 两人一拉一拽歪歪扭扭地跑动起来后，空气飞速地钻进两人相贴的肩膀、手臂和指缝，消散了暧昧的气息，倒像是稀松平常的追逐打闹。就这样跑了一段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放开了彼此的手，缓步走着。 “记不记得之前体测，50米，我俩一起冲线来着。”方圆一边喘气一边咧嘴笑道。 “是啊，咱俩读秒都是一样的。”何与显然也想起了那日。 “呸，那是我让着你！” “真的假的，我不信。” “你没觉得我起跑的时候一下就蹿出老远？你没觉得跑到中间我故意放慢了速度才让你慢慢跟上我？” “哦？”何与把脸凑了上来，满眼堆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作势又要框住方圆。 有了上回的经验，方圆趁着手臂还未合围，灵巧地钻了出去。 “你今天怎么这么放浪形骸！”方圆嗔怪道，戒备又狐疑地转头观察着何与。 何与老神在在，目光依旧盯着前路，微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