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我的朋友有点粘人

    放课铃响了。

    我开始收拾东西，将要用的课本与作业塞入包中。

    不是会有那种人吗，放学前的最后一课会偷偷摸摸开始收拾东西，这样放课铃响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冲出去。

    但我是会规规矩矩听完课再收拾的人。

    “浅川同学（Asakawa   San）再见啊！”身边三三两两收拾好离开的同学笑嘻嘻地向我告别。

    今天是周五，放学的时候大家气氛明显较往日轻快活跃得多。

    “嗯！下周见。”我也微笑着一个一个回应。

    并非自夸，我在同学间的人缘还不错，甚至算得上社交圈Top层那种。外貌、成绩、性格都不算太差，人际交往对我来说并非难事，我还挺讨人喜欢的。

    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家破产的消息。我并不想以恶意揣测我的同学们，也不认为她们是那种会按家境捧高踩低的小人。如果我讲出来，我的同学们大概会对我报以同情，但就是这一点、我很介意。

    好在我装得蛮好，同学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破产以后，我觉得我的思考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从世俗功利的角度来看，这些同学或许会在未来成为我的人脉与助力，所以好好维系平等的友人关系很重要。

    我将最后一本书放入包中，扣上书包的搭扣，提着包离开教室。

    在教室门口不远处站着的是正在等我的青梅竹马。

    “凛酱（Rin   Chan）。”

    “抱歉，久等了吗？”

    面前亚麻色长发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哦，走吧。”

    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斋藤瑠依，姿容秀丽，成绩优异，性情温和，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和瑠依的友谊从幼稚园入学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小时候的瑠依很怕生（虽然现在她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讲话就是了），我主动向她搭话，就交上了朋友。

    为了防止学生们的社交环境长期固化，千森的班级每学年都会重新分过，但或许是缘分吧，在这十多年里，我们没能成为同班同学的次数只有三次，可惜高二这一次也没分在一起。

    我们没分在一个班的时候，由于我动作慢，瑠依都会在班级门口等我放学，这个习惯保持至今。有时候我要值日，她也会帮忙，然后等我做完再一起回去——只是为了走一小段路。

    不同于我（我家没破产之前也只能称得上小康），瑠依是真正的大小姐，她家里经营着一家百年的和服店，同时家族在服装、奢侈品行业等也有投资涉猎。

    瑠依家并不在首都圈的中心区那种富人云集的地方，相反在更郊区的地段。因为她家是那种超大的宅邸，据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大正时代，当然期间肯定经历过数次翻修。我去过她家，老实说比起住宅更像是和风公园。

    因为地方偏远，瑠依日常都是家里派专车接送上下学，照理来说不需要走路。

    可是为了我，瑠依专程让司机接送的地点定在了离学校有一段的公交车站，即我日常上下学的必经点。

    我们就在那里集合，然后一起走一小段路。

    这样对我来说还有个隐形好处。为了安全，瑠依家的司机只有在见到我以后才会开车离开，所以有时候我快迟到了的话，就可以直接蹭瑠依家的车去学校了。

    虽然很麻烦瑠依，但这已成为我们的日常。

    我和瑠依肩并肩地走着。说实话，瑠依靠得太近了，肩膀和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隔着校服衬衫，她的体温传过来。我甚至闻得到她身上青柠味的香气。

    “凛酱这周末有空吗？”瑠依突然开口。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啊，这周也不太行，我有事要忙。”

    瑠依的失望与沮丧显而易见，令我感到慌乱。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我已经拒绝瑠依的邀约很多次了，因为周六要去九条院小姐那里，周日又要去书店打工，根本抽不出时间。

    但瑠依没有说我什么，只是轻声说，“没关系，我知道凛酱很忙，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她这幅态度反而使我更难受了，我许诺道，“下周日吧，怎么样？”书店的工作就请个假吧，我不想再拒绝她了，相信店主会谅解的。

    瑠依眼神一下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变得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不用为了我——”

    我打断了瑠依的话，肯定地回复道，“没问题的。”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其实一直隐隐有感，瑠依是知道我家里发生的事的。我的确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家里的事，我自尊心强，不想要同学的怜悯，但对于瑠依，还有一些更特别的、更复杂的情感。

    在我和瑠依的关系中，我自始至终扮演着的是那个更像保护者的角色，我下意识地照顾她、维护她，总觉得她还是幼稚园时期那个离开了我就会哭鼻子的小meimei。即便，事实上瑠依的生日比我大，她是jiejie，我是meimei。

    我了解瑠依，要是我告诉她我所遇到的事，她一定会帮助我的，她甚至可能，不，应该是一定会出钱资助我，只要我说出口的话。可那样的话，我们的关系就反过来了，我心里会莫名不太好受，所以宁愿辛苦我自己，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不过瑠依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她默默地将和我的出去玩时喝的饮品从名贵咖啡与红茶换成了她平日里绝对不会喝的路边小店饮料。每次邀请我去看音乐会或舞台剧时，都会编个蹩脚的借口，说门票是抽奖免费得来的。

    这是瑠依的温柔。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很别扭的人。倘若瑠依直接照顾我的贫穷，我大概会觉得她在施舍而跑掉，可仅仅只是覆上一层笨拙的矫饰，我却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我们之间有一层无声的默契，所以我说，瑠依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还在胡思乱想，目的地就到了。

    司机早已等候多时。

    我和瑠依在公交车站道别。

    “那么，下周见？”

    瑠依没说话，伸手扯了扯我的袖子。

    “当着司机先生的面不太好吧……”我有点抗拒。但瑠依的眉毛皱了起来，她太知道什么样的神情会让我不忍心拒绝。

    我没了办法，轻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瑠依揽入怀中。

    瑠依很快地回抱住我，她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声逐渐加重，手臂慢慢收紧。

    啊啊，瑠依你是不是有点抱得太紧了呢？我在心里无奈地吐槽着。

    最开始拥抱也是为了安抚被我拒绝邀请的瑠依，结果现在变成例行公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瑠依才松开了手，她的脸色潮红，像是摄入了足够多的能量，面上浮现出一丝餍足。

    “不要忘了晚上打电话。”瑠依叮嘱道。

    我点点头，瑠依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车，车子开走前还在和我挥手告别。

    唉，我的朋友有点粘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