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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花

    

买花



    赵楚耘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建筑公司,大城市竞争压力太大,他学历一般,太好的公司进不去,刚毕业时原本打算离开北京,就此也离赵家远一点,但赵楚月不同意,闹了好多次,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

    他原本也没车,就每天挤地铁上下班,也是赵楚月不同意,但他死活不肯收新的,于是后来两人各退一步,赵楚月把一辆自己的车开来,赵楚耘这才勉强收下。

    他总是很努力的想要在经济和心理上与赵家做出切割,但他能舍下那个家,却舍不掉这个meimei。

    退一万步讲,就算赵楚耘想舍,赵楚月也不许他舍。

    他们公司的工作环境还算轻松,这一行人员流动不大,办公室里都是处了多少年的同事,理工科的人脑子都是一根筋,工资在行业里也是不上不下的水平,几乎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

    “今天下班以后你什么安排?”

    “没安排呀,怎么着,你要约我啊?”

    “没安排咱俩去看电影呗,就最近刚上映,赵楚月演的那个,我昨晚在网上看了预告,妈呀...性感得我头晕眼花......”

    “好哇好哇,我前几天也刷到了,我可喜欢她了,她的电影我一部都没落过。”

    “哎,就是希望今晚别再临时开会了,我可不想加班......”

    赵楚耘敲着电脑,听着旁边两个年轻的Omega窃窃私语,放眼望去整个办公室神情恍惚昏昏欲睡,今天是周三,一个周里最绝望的一天,显然没有人的心思是放在上班上的。

    他正走着神,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的工位旁边。

    “咱部门要有大变动了,你听说了吗?”邓容凑到他边上,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没听说,什么变动?”赵楚耘摇头。

    “设计总监要升了,”他做了一个向上指的手势,说:“调任,到总公司去了,听说搭上了一个董事的女儿,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少走二十年弯路。”

    “你这都从哪听来的啊,”他无奈,“总监工作能力本来就很强,一直待在这里算屈才,调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邓容比赵楚耘早来公司几年,也算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人挺好,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太八卦了,嘴碎。

    “我靠,像你这么单纯善良的人这个年代还真是少见了,”邓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先不说他,总监的位置一空,就得有人往上补,我看八成就是咱经理,今年几个大项目她带得都不错,升她估计板上钉钉……”

    赵楚耘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分析,敷衍地笑着“嗯”了几声。

    “你别不当回事儿好不好,我说这些都是有用的。”邓容继续说,“她一走,负责人的位子不又空出来了,你猜谁坐?”

    “我怎么知道谁坐啊?”赵楚耘都听笑了,“爱谁坐谁坐,反正都是工作,上司是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邓容眯起眼,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未必就没有关系,”他说:“说不定就是咱们在坐的哪一位呢?”

    “行,那我希望是你,”赵楚耘拍拍他的肩,“等你坐上了,记得少加点班多发工资,别忘了我。”

    “切,瞧你那态度……”

    邓容看他那哄三岁小孩一样的态度,也懒得和他说了,但随即眼神一转,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冷不丁开口。

    “呦,昨晚去见你女朋友啦?”

    说完,他满意地看着赵楚耘明显慌了一瞬的表情。

    “什么跟什么呢,我哪来的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邓容的表情更微妙了,“那就是炮友,想不到你小子私生活这么狂野啊。”

    赵楚耘恨不得伸手把他嘴给捂上。

    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当我这个Alpha的鼻子也是摆设?身上一丁点信息素都没有,太不正常了,洗澡都要洗破皮了吧。”他嗤笑,“再说了,我天天坐你边上,你衬衫从来都解两颗扣,今天都快系到脸上了,外边儿可是34度啊。”

    赵楚耘听着,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

    “你在这上班真可惜,要是做狗仔可能早发家致富了。”他感叹。

    “借你吉言,等我年纪大被裁了就勇闯娱乐圈去。”邓容半开玩笑地说,“但你怎么回事儿啊,金屋藏娇?你女朋友是明星还是天仙啊,还不能公开。”

    有时候,赵楚耘真的不得不佩服邓容八卦的天赋,随口胡扯几句都能扯出答案来。

    但他和赵楚月的关系显然要更复杂,即使如此的纠缠不清,他也从未把她当做过meimei以外的任何关系看待。

    她当然不是女朋友,这三个字,赵楚耘光是想想,强烈的罪恶感就要翻涌上来。

    “真没有,”赵楚耘平静地笑笑,“你别乱猜了。”

    邓容再嘴碎,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他看赵楚耘避而不谈的样子,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能调侃的话题。

    他沉吟半天,最后干巴巴地吐出句“以后结婚记得请我当伴郎”,终于又滑回去工作了。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周六就到了。

    赵楚耘这几天照常上下班,社交媒体上关于赵楚月电影的热度只增不减,他在热搜上看到她路演的消息,三天时间辗转了两个城市。

    镜头里的她依旧美艳动人,彬彬有礼地和观众互动,举手投足都是难以忽视的魅力。

    这张脸,赵楚耘七岁就见过了,赵楚月当时演了一部热播苦情剧里主角的女儿,那是她的银幕首秀,才三岁,一张哭皱的小脸融化了当年多少观众的心。

    后来又过了几年,单元情景剧风靡,赵楚月在一部剧里饰演主人公家里的孩子,随着剧集的爆火,她也成了国民女儿,从此一跃成为国内娱乐圈最知名的童星。

    她漂亮,可爱,演技更是好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几乎可怕的程度,国民度高到连赵楚耘这种生活在落后县城里的孩子都记得住。

    因此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在赵家见到赵楚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赵家的家宴定在晚上,赵楚耘周六一整个白天闲来无事,想起赵楚月临走时答应她的话,打开了次卧的衣柜大门。

    赵楚月送他的那些衣服鞋子,他想着不常用,都一股脑堆在了次卧的衣柜里,和她的东西挂在一起,几个月都未必会打开一次。

    赵楚月曾经问他为什么要单独放一个房间,他开玩笑说要是都放一起,怕晚上关了灯这些贵的会职场霸凌他的便宜货们。

    她的审美自然是非常好的,衣服都是成套的送来,大到风衣外套,小到领带袖扣,一应俱全,而且几乎都没有明显logo,其实还算低调。

    赵楚耘挑了身简单的,也没有过多装饰,他只是空占了个赵家儿子的名头,赵势开和郑秋茗想见的是赵楚月,他做个安静的陪衬就好了。

    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时间尚早,赵楚耘打开手机搜了家离得近的花店,准备去买捧花带上。

    他家附近的居民很多,各种各样的临街小店也多,他以前都没注意过这还有家不大不小的花店,安安静静地开在街角。

    他一推门进去,空气里满满的馥郁花香就先迎了上来。

    这店不大,但店面收拾得整齐干净,一桶一桶,一簇一簇,五颜六色的花填满了小店的每一个角落。

    赵楚耘正打量着,店里唯一的店员就赶忙跑了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孩,看着还是学生模样,扎了个简简单单的高马尾,围裙边上还夹着一个小雏菊样式的夹子,笑得灿烂又热情。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赵楚耘被她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嗯…我想要一束花,大一点的。”

    “好的,那客人您对花的种类和颜色有什么要求呢?”店员笑眯眯地继续追问。

    “我不太懂花的品种,是送长辈的花,你看着搭配就可以了。”

    “好的,没问题!”店员热情地应下,转身哒哒哒地跑到里面搬出一把椅子放到工作台旁边,她跑动的时候,马尾就在她脑后欢快地跳动着。

    “客人您坐一下,我包花的时候您可以全程看着,随时提出您的想法。”她一边说着,又去抱来空的花桶,说:“客人您来得可真巧,这会儿店里正好没有单子,我现在给您包,一会儿您就能直接拿走了。”

    赵楚耘觉得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么阳光有活力的人了,看着她在面前来来去去,自己好像都年轻了。

    “那么,客人您是要送年纪比较大的长辈,还是年轻一点的长辈呢?”

    赵势开和郑秋茗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但一个是沾花惹草风流韵事不断,一个是女星出身,两个都是在意形象的人,保养得极好,因此看着都算年轻。

    “是比较年轻的长辈,”赵楚耘想想,又补充道,“他们比较……前卫,可能不太喜欢康乃馨那种花。”

    “没问题!”店员欢快地答应了,飞快地抽出几只花来,说:“那么给您用玫瑰和洋牡丹做主花怎么样呢?玫瑰不会出错,洋牡丹花形饱满圆润,长辈们应该也会很喜欢的。”

    她认真地拿着几支花给赵楚耘展示,赵楚耘也认真地看了,然后笑着说:“行,挺好看的。”

    后面她又选了几种花,还是一种一种地和赵楚耘介绍了,他煞有介事地听着,不过也没发表出什么意见,他对花艺实在没什么见解,店员配的每一朵他都觉得不错。

    而且或许是因为这个店员看起来实在年轻,赵楚耘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感觉自己面前飞着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最后洋洋洒洒选了一大捧,她又问了赵楚耘花纸的颜色,终于要开始包花了。

    不过让赵楚耘很意外的是,包花的过程中她竟然安静了下来,把袖子挽到肘上,动作干净利落地将花一枝枝插好,表情格外认真,像对待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不开口,赵楚耘当然也不会挑起话题,他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

    不过她的动作很快,前后不过二十多分钟的工夫,一个硕大无比的捧花就正式完成了。

    这捧花是浅紫粉色调为主的,中间还掺杂了几朵亮眼的深粉红花朵,花和叶子搭配得相得益彰,高低错落,颜色温馨柔和又不落俗套。

    但是花包完了,店员的表情却明显有点不好。

    “对不起啊,这束花…有点太大了,”她耷拉着眉毛,看起来相当不好意思,“客人您太好说话了,又让我自由发挥,我一下没忍住,就…我就……”

    赵楚耘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竟然猛的鞠了个躬。

    “实在不好意思,这束花给您打八折可以吗?”

    赵楚耘被她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拦。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是每一朵都问过我了嘛,”他笑着说:“没事的,你包的很好看,也不用打折,我很喜欢。”

    “真的……”她抬起头,眼神可怜巴巴的。

    “真的。”

    赵楚耘边说边过去拿出手机,给花左左右右地拍了几张照片,准备等会儿发给邓容看看,他是真心觉得好看。

    拍完了,他没忍住问了,“你是不是刚上班没多久啊?”

    店员刚平缓下去的心情显然再度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是,我是在这里兼职,但是…我学了挺久花艺了,您是觉得这花哪里不好吗?”

    “不是,就是……”赵楚耘轻笑,“你太热情了,一看就是刚工作不久的样子。”

    店员听到他这句话,脸“腾”地一下红了。

    “我就是…真的挺喜欢花的,希望每一个客人都……”

    她话没说完,赵楚耘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赵楚月打来的,赵楚耘接起来,店员很有礼貌地向后退了几步。

    她退到被花堆满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赵楚耘通话。

    这真的是个很温柔又有耐心的客人,现在的人都很忙,买花这种事大多就是在网上下好单,做好直接来拿,甚至连拿也不用,一个外卖员十几分钟就送上门了。

    又有几个人会坐在店里,慢慢的等着花朵被一枝一枝组合在一起呢。

    “我不在家里。”

    “就在不远的一个花店,离得很近。”

    “好,那我把位置发你。”

    电话持续了没多长时间,关了手机,赵楚耘冲着退出去好远的人笑笑,赵楚月很快要到了,他最好提前出去路边等她,赵楚月最不喜欢的事就是等人。

    店员默默地把价格在心里打了个折,才说了出来。

    付完钱,赵楚耘本打算带上花离开,但店员抢先一步抱起花,执意要送他出门。

    “我送您出去吧,客人,这花可不轻呢。”

    她说得一脸认真,赵楚耘看着她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身高和纤细的胳膊,觉得怪好笑的,但拗不过,只好过去把门打开。

    店员抱着花出了门,看到撑着门的赵楚耘,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让客人给自己开门,脸又红了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她语气满是自责,“我确实刚来这里工作,做事还不太熟练。”

    “没关系,你不用紧张。”

    赵楚耘都记不清过去的一小时说了多少次没关系,安慰了这个店员多少次了。

    他没觉得不耐烦,这个女孩听口音大概不是本地人,又那么年轻,他很容易回想起自己刚来北京的那几年,想起那时的慌张与不安。

    他那时没遇到几个好人,现在长大了,见到眼前的人,难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于是又聊了些和花相关有的没的话题,提到花,店员显然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地给他介绍了很多花的品种和知识。

    他们闲聊了没多久,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赵楚耘走过去,敲了敲前排的窗户,然后将花放进后备箱,电动车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赵楚月正坐在里面。

    店员站着的角度,正好只能看到车里人肩膀以下的位置,她看到那人摆弄着手机,对于车外发生的一切完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谢谢你的花,”上车前,赵楚耘最后笑着和她告别,“有机会会再来的。”

    “谢谢光临,请您慢走!”

    店员再次弯腰,认真地鞠了个躬。

    再抬起头时,车门正在缓缓关闭,车里的人终于动了动,和刚上车的人说了些什么。

    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那人探身,终于露出一张戴着帽子和墨镜的脸。

    她无法判断那墨镜下是怎样的神情,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们的视线似乎有过相接。

    而那视线里,尽是冰冷且敌意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