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显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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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国大兴十四年冬。 龙泉府的冬季总是如此漫长,来得快,走得慢,仿佛没有尽头。 再有几日就要进入腊月,牡丹江的冰面已经冻得颇为结实,入冬以来的积雪覆盖在湖面上,顽强地等待着来年的春天,只有些许表面的浮雪被风吹起时打着旋儿转出一小股白色的烟。 西江镇位于龙泉府西侧,临江而建,又守着通往中原的官道,往来客商皆会在此落脚。西江镇驿站不远的桥头,正有许多百姓探头望着冰面,不时发出一声喝彩。 每年冬天,当江面结冰后,此地都会举办雪橇赛,因而此时有不少人围观。 顺着江道一路往南,便是镜泊湖。 镜泊湖上,临近映月楼的一小片区域,被人清出了一片规整的长方冰面,这部分冰面被稍微打磨过,场地四周用雪垒起矮墙,场地内部用墨色与朱砂色颜料划出有圆有方的边框,长方冰面两端各有一宽约六尺的球门。 新月卫毕竟都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夏秋季节尚能玩玩马球打发时间,入冬以后雪地打滑,此项运动就很不便了。不过好在映月楼临湖而建,于是众人索性将运动场地改到湖面上,踩着冰刀拎起球杖,到湖面上打冰球,中场休息之余还能欣赏一番远处的冰瀑,也算是镜泊湖在这冬日里特有的趣味。 此时冰面上由段尘封和李茫各带一队,高速滑行间不时地发生肢体冲撞,看起来争夺得十分激烈。不过,在场的众人其实已经尽量克制,毕竟这是冰面上,而新月卫众人武艺皆是不凡,如果真的用力过猛又来不及施展轻功,踏碎冰层掉下去也是十分可能的。到时候当了落汤鸡遭人耻笑不说,罪魁祸首还要负责修补场地,重新划线,平添许多麻烦。 岑伤到月泉淮房里添茶,站在窗前向远处遥遥望了一眼,恰好看到他们撕作一团,正想着要不要去管管,却听月泉淮道:“一晃也有数年未回显德府,老夫想着下月初一启程,在那边待到来年开春,你与陆暗生也可同行。” “就我们两个?”岑伤小心问道。 “多了也是无用。”想了想,月泉淮又补充道,“你们两个把飞剑带上。许久没有练习,再不用恐怕就要忘记怎么飞了。” “是。”岑伤想到自己当年初学御剑时立在剑上没法保持平衡、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微微一红。其实他的轻功学得很好,但御剑飞行的感觉与在近地上施展轻功实在不同,一旦超过某个高度,总有种难以呼吸的不适感,尤其是御剑时间稍长一点,灵力就透支得厉害,这让他宁愿施展普通武人的轻功,却很少去御空飞行。 万余年前古修士设下封印,令此界断了与其他界面的联系,灵气循环遭到破坏,才使得低阶修士连御空飞行也变得艰难无比。当然,对于这些事情的真相,现在的岑伤尚且一无所知。 雪原上空,三道剑光自空中划过,灵气形成了一层屏障将凛冽寒风阻挡在外。 他们轻装简行,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显德府。月泉宗四大分部之一的玄道宫就位于此城中,从空中俯瞰倒并不难找。 未到酉时,天色半黑之际,三道身影自低空中掠过,连大门也没走,直接悬停在正殿前。幸而此次出行,岑伤与陆暗生换上了月泉宗弟子的服饰,戴着月泉佩,否则以这好像踢馆的架势,周围弟子早就上前拦阻了。 月泉淮轻巧一跃,稳稳落在地上,足下小剑自己打了个圈收在鞘中,而后就被扔给了岑伤。周围皆是些年轻弟子,见此场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不一会就有管事弟子闻声赶来,是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人,此人恰是三长老樊秋子的几名徒弟之一,此前也随其师见过老宗主数面,于是一眼便认出了月泉淮,来不及惊疑数年不在人前现身的老宗主为何突然出现在玄道宫,连忙上前见礼:“拜见宗主,恭贺宗主出关。” 周围那些年轻弟子,对于传说中的老宗主是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人,此时也纷纷跟着行礼。 月泉淮瞧着这人有几分印象,但懒得想是谁,只道:“你们长老人呢?” 这人知道对方说的是樊秋子,只是他师父此时不在宗门驻地内,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师父他……出门……体察民情去了。” “是摆摊算命罢。”月泉淮也知道他这弟子的那点小爱好,不过从未干涉。 “往常这个时辰,很快就能回来了。”中年人将月泉淮引入客室,“宗主稍歇,弟子这就派人将师父找回来。” 几个年轻弟子对传说中的老宗主十分好奇,于是借着送茶水和糕点的机会,偷偷去看月泉淮,但又不敢盯得太过明目张胆,只能满怀着激动的心情匆匆瞧一瞧就退下了。 另一边,一名手持幡旗、怀里揣着签筒与铃铛的“老道士”刚迈进玄道宫的大门,就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恰好几名弟子风风火火从侧边跑出来,差点将他撞个正着,这刚从街上回来的老道正是月泉宗那号称“鬼月道人”的三长老樊秋子。 只是平日里玄道宫的弟子们做事也算稳妥,极少见有这样莽撞的时候,不等他问话,弟子已经禀告道:“长老,月泉宗主正在客室等您呢。” “师尊?”樊秋子惊了一下,将怀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往那弟子手里一塞,急得跟什么似得赶忙去换掉这身衣服,套上一件中规中矩的鸦青长袍,就匆匆跑去见月泉淮,倒也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能健步如飞。他年轻时也算月泉宗众多弟子里武艺较为出色的几个之一,否则后来也不能被月泉淮收为亲传弟子,虽然近年来沉迷看相算命,到底从前打下的底子还在。 樊秋子掀开暖帘,就见月泉淮随意靠着椅子,身边一个黑色卷发的青年正殷勤地为其剥橘子,另一个白发青年在其身后,手法熟练地为其揉捏肩膀。这白发青年他还是认识的,他师父十年前收下的便宜儿子,旁边大概也是哪个义子吧。 樊秋子本以为他师父此次出关会给月泉宗带来什么大变动,然而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月泉淮就如同一个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与他聊起了家常。 月泉淮就静静坐在那里,听樊秋子讲起一些市井小事,他的唇角天生就带一点上翘的弧度,所以给人一种时刻微笑着的错觉,但他真正的心绪,旁人却很难知晓。 在摆脱了困扰他近二十年的顽疾后,他眼前的道路重新开阔起来,但浮丘岛古修士玉简中留下的信息和“无物可补天”谶言仍给前路投下了一片阴影。他所追求的目标越纯粹,对此尘世间的留恋就愈发地减少。 他或许可以护着月泉宗,护着渤海国,十年百年,但更久以后呢,纵观古今,人间也并没有万世的王朝,无论曾经有怎样的辉煌,终会消散在尘埃中。 只是他心底,对脚下故土终究是有一丝不舍的,也依然忘不掉,年少时家国破碎的仇恨。 在玄道宫歇了一宿,月泉淮带着两个义子回到国师府。 八年前渤海国从旧都东牟山城迁都至此后,国主也在此城为他修建了国师府,月泉淮曾在这里小住过几月,之后数年里再不曾来过。最开始的两三年,逢年过节还有些钻营之人登门送礼,后来都传国师隐居修行去了,府内诸人只守着宅子闭门谢客,也就没人再上门打扰。由于主人常年不在,国师府中只留了管家与一众洒扫仆人,有些冷冷清清。 不过府中下人昨日就得了消息,此时已将宅院打扫整洁迎接主人归来。 月泉淮就这样在国师府中住了下来。 几日后,有宫中内侍来访,国主大钦茂邀他入宫一叙。 王宫暖阁中,一人正独自执祺,此人气质儒雅,年约而立。见月泉淮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却并不惊讶,只是微微颔首。 月泉淮十分自然地在其对面坐下,看了看那棋局,半晌后拈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与其对弈之人,正是现今的渤海国主大钦茂。二十多年前,前任国主大武艺尚且在世,月泉淮与渤海王室还算走动频繁,大钦茂年少时也曾跟随月泉淮习武。然而国师府的一场大火后,月泉淮变得深居简出,不再参与朝廷之事。 大钦茂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是个闲散宗亲,直到开元十六年,他那奉命出使李唐的兄长、渤海王世子大都利行病死在长安,他成了渤海国的继承人。继位后,他一改从前父王在世时的治国之策,韬光养晦,由武治改为文治。他也曾听过些许月泉宗与王室关系转冷的流言,但事实上,他知道渤海国依旧需要月泉宗,月泉宗也需要渤海国。只是月泉淮在追求一种更神秘的、对普通人来说虚无缥缈的东西——永恒。 大钦茂一边下棋,一边细细端详着对面那紫衣金冠的少年人,这一刻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岁月的不公之处,而对方身上的那份神秘,即使过去多年依然吸引着他,不由感慨:“已有数年未见,国师愈发光彩照人。”片刻后他才发觉不妥,“一时失言,国师莫怪。” 月泉淮只当不知,又落一子,“老夫闭关数年,也是近来偶有所得,否则不会出来走动。” “那当真要恭喜国师。”这样一来,大钦茂对日后的谋划也有了几分底气。 “国主邀老夫来此,应当不止是为了下棋吧。”月泉淮看出对方未竟之言,倒也能猜到几分。 “如今渤海境内尚算安好。只是今岁,范阳节度使进封东平郡王,此先例一开,藩镇坐大。恐怕……” “不出五年,河朔之地必有大乱。”月泉淮目光轻扫棋盘,“国主是想要趁此兴兵么?” “届时,辽东之地当有转机。”大钦茂这些年,也并不是没有野心的,和平的表象使得李唐放松对东北边地的戒备,而另一方面,渤海国也得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以备来日,“或许先王遗志可了。” 前任国主大武艺在位期间,曾试图南下扩张,取回辽东故地,而月泉淮那时受自身功法所累,无暇旁顾,月泉宗也就并未参与其中,战事陷入胶着,渤海国权衡之下选择与李唐议和,最后只占了登州作为中转港口,此后渤海国使者多经此港出使李唐。 月泉淮思绪飘远,只道:“此事,还望国主慎重考虑。” 听得月泉淮的意思,是不赞成出兵。大钦茂略感意外,毕竟渤海国境内这些武宗,可是一向主战的,“上兵伐谋,国师是这个意思么?” 月泉淮轻叹,说到底,世人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一城一地的得失,终究太过渺小了。但对于这片土地的未来,他不会坐视不管。否则,便是遗忘了曾经的山河泣血,便是有负于年少时立下重誓的自己,到底还是承诺下来:“若于本国有利,月泉宗自当全力相助。” “有国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虽则渤海国如今行外臣内帝之举,大钦茂在渤海国朝堂上一向以“朕”自称,但对着月泉淮,终究还是用上了更亲近的称呼。他年少时未尝不是对面前这人动过心的,只是时移事迁,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缠着国师学武的孩子,身为国主的责任压在肩上,那些小儿女情愫也就此散去了。末了,大钦茂开口:“今岁除夕宫中家宴,国师也来吧。” “老夫已辟谷多年。”这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了。 大钦茂见此,便不再强求。只是临别时命人取来一对暖玉手串,送与对方作安神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