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镇。(二更)
回到小镇。(二更)
周日早上,冷雾弥漫,晶莹透亮的露霜从窗外树叶尖上滑落,晨光漫过卧室纱帘的缝隙。 蒋泽赋睡在杨禾栀的床上,在一阵烤面包香里睁开眼,他下意识探手摸了摸身侧,发现空空荡荡。 杨禾栀已经起床,他听到客厅传来动静,便套了衣服往外走,看到她穿着睡衣,背对他站在厨房门口,正在用家乡口音跟手机那头的人讲话。 “mama,我下周回去,嗯。” “好,我会注意多穿的……那我还想吃炸油糕和萝卜丸子。” —— 电话那头的李满春扯着嗓门,喋喋不休嘱咐了杨禾栀许久。待她挂断电话,蒋泽赋才走过去,从身后环臂抱住她。 “栀栀。”蒋泽信试着叫了她一声,“要回家吗?” 杨禾栀任他搂着,将火候正好的面包从烤箱拿出来装盘。她的声音很柔软,像手里的面包胚。 “嗯,你之前说准我一周假,还算数吗?” 刚刚温存一晚,蒋泽赋觉得他现在根本一秒钟都离不开她。他心头虽有不舍,却也遵守承诺。 “当然。”他眷恋地啄吻着她的耳垂,“每天上班想看到你,下班也想看到你。” 杨禾栀慢慢侧头看着他的肩膀,弯弯唇。 “我这次想回去,是想看看我的家和我的小镇,以前读书时候总想走出那里。后面来了大城市,累得撑不住了,经常就很想回去躺平。” 感受到腰间的手有些攥紧力道,她笑着转身:“放心,不辞职,只是偶尔想休息下。” 蒋泽赋低下头吻她的肩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我陪你回去,不打扰你。” 他的眸光清润,看起来并不冲动,很认真地像是真打算这么干。 杨禾栀却失笑,“亲爱的蒋总,你什么时候这么恋爱脑了?工作都不处理啦?” 蒋泽赋仍闷在她的肩膀,委屈道:“我没有,你都还没有给我名分。” 名分两个字,像是戳中了杨禾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鼻子蓦地一酸,心里好像终于释然地放下了很大一部分的顾虑和芥蒂。 她转身,柔顺地靠进蒋泽赋的胸膛。 “我们不就是在谈吗,现在每天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蒋泽赋垂眸看她,女人的锁骨线条拉出单薄清冷的线条,蜿蜒而下,颈部流畅又漂亮。 初见时看起来很冷的一个人,声线变细变软,此刻仿佛化成他掌心的一滩水。 四目相对,情愫缱绻。 客厅里安静,干净,相比于一开始淡淡的女式熏香,经历一晚后,又掺杂了些旖旎腥甜。 透亮的光线照在蒋泽信如玉般的脸上,让他眼底映出了细细碎碎的光影,他目光锁在她脸上。 “当然有区别,你出去会说,蒋泽赋是杨禾栀的男朋友吗?” 杨禾栀:“……我昨天才和你弟分手。” “再说了,你少冤枉我啊,你都没有正式和我讲呢。” —— 蒋泽赋眉心舒展,顿时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是有点快,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表白。” 他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打电话订花订餐厅。 不用明示,杨禾栀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赶紧拦住他的手,劝道:“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些都不需要。” “我……” 蒋泽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交握的手里,他轻颤着眼睫,那里藏着小心翼翼,也藏着窃窃欢喜。 感受到男人的患得患失,杨禾栀心底的那最后一点犹疑也打消了。 没什么所谓的,他是真喜欢她,这就够了。 她仰起头,晨光在睫毛上碎成金箔,随即截断他的尾音,嘴角牵起弧度。 “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我等你的表白。” 蒋泽赋怔忡间,她已经抽身走进满室朝阳里,整个人看起来一身轻松,睡袍带子在地面拖出蜿蜒的弧。 他逆着光,看到她扭头,目光轻抬。 几米远处,杨禾栀露出恬净温暖的笑,落入他视线里。 “还愣着干嘛,过来吃饭啦。” ———— 杨禾栀的行动很快,请假条被批复后,她便买了隔天的高铁票回家。 出高铁站的时候,杨禾栀注意到人潮里面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应该是圣诞节和跨年提前回家的一批。他们大都20岁左右,看着就很有朝气,是没出校园步入社会的那种不染世俗感。 她恍然,等过几天跨年后,自己就二十六岁了,一眨眼已经工作半年多了。 天气愈来愈冷,她没有多想,调整好围巾,裹紧外套,拖着行李箱站在候车位,排队等待出租车。 人流往前动的速度很慢很慢,杨禾栀正打算掏出手机给蒋泽赋报平安,后方就有人轻轻试探戳了戳她的肩膀。 杨禾栀扭头,便对上少女一双惊喜的眼睛。她甜软的声音带着笑意,听在耳里,让人十分舒适。 “栀栀jiejie,真的是你!” 杨禾栀反应过来,也惊喜道:“杳杳,你怎么在这?” 秋杳直达眼底的笑意还挂着,声音浸着一点鼻音,“我来接人。”她说着,便轻轻蹭过去抱住杨禾栀:“姐,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杨禾栀被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一抱,顿时觉得心都化了,她揉了下秋杳的头,笑着说。 “jiejie给你带了礼物,在行李箱里呢,回去给你拿。” 秋杳也是他们镇子上的人,她刚出生,她爸下井就出了事故,没抢救过来。她妈没办法,一个人去了外地打工。留下秋杳和爷爷在小镇相依为命,她爷爷又恰是杨禾栀已逝父亲的师傅,都是煤矿上做工人的,于是二人打小就认识,关系很好。 杨禾栀很喜欢秋杳,长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时候经常来她家玩儿,就愿意跟在她身后,整个人乖巧又可爱。 后来她考上大学走的时候,秋杳还在上小学,糯糯的小脸掉着泪,抱她撒娇,死活不愿意让她走。 …… 杨禾栀此时看着她,身条体顺,亭亭玉立,皮肤在冷冬里晕染得特别白皙,五官愈发精致漂亮,眼眸干净清亮,黑得摄人心魄。 上次见面,秋杳还在读高二,一晃眼,她竟出落得更好了,像只可可爱爱的小白兔粘着她。杨禾栀顿时有点与有荣焉的感觉,被她的亲昵熨帖到心里去了。 ———— 现下,她愉悦地搂着秋杳,好奇道,“来接谁啊,你mama从港城回来了吗?” 秋杳一顿,从她怀里出来,让开了身后的视线,指着一个高挑的男生说:“接他。” 那露出视野的男生眉头皱了一下,注视着秋杳,竟是连眸光也没有挪动半分。 秋杳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扭头瞧着他眨眼,长睫落下的光影铺在眼尾,扇动着。 “程斯聿,快跟栀栀姐打个招呼。” 被提到的男生终于扯着嘴角僵笑两下,他还没什么反应,就被秋杳暗自锤了两下。 男生的下颌半扬不扬,嘴角撇开,他肩胛骨耸了耸,才淡声道:“你好。” 借着他打招呼,杨禾栀看清他轮廓分明的脸,看着十八九岁,整个人气质凌冽清冷。不安分的碎发掠过他的眉眼,显得慵懒松弛。 这个人的身量高就算了,五官在这形形色色的路人里简直太过出众,挺直的鼻梁线条,懒散半垂的眼,微绷的颌骨,好看得不像他们那小镇里的人,倒像小说里走出来的有钱矜贵少爷。 杨禾栀怔瞬半晌,回复:“你好。”随即她侧头问秋杳:“这是你同学?” 秋杳摇摇头,“不是,他是港城来的,我妈雇主家的儿子。” 杨禾栀是知道秋杳的mama去了港城打工做保姆,可这主家儿子怎么好端端跑来他们这里了。 根据这么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她斟酌着语气,才凑在秋杳耳边小声说:“你俩谈恋爱了?” 秋杳脸色红红,赶紧摆手,“没有!没谈。” 程斯聿耳力过人,早就听到了她们在他前面说的悄悄话。 他的视线落到面前的秋杳身上,毫不掩饰眼里的占有欲。 “这位jiejie,你没说错,我们没谈恋爱,但我在追她。” 秋杳赶紧瞪他,脆生生地喊:“你别乱说话,我根本不喜欢你。” 她是那种一看就教养非常好的女孩子,即便生气,和人说话的时候也习惯对视,浸着水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丝毫威慑力。 程斯聿毫不在意她的拒绝,对上她的视线,欣赏着秋杳因他而生气的脸,从眉毛看到嘴唇扫了一遍。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道:“不碍事,我喜欢你就行。” …… 于是,杨禾栀就这么八卦地听了这两人打情骂俏拌嘴了一路。半小时后,出租车终于七拐八扭进了镇子。 她家小镇里的设施其实很多已经老旧,青灰砖墙上蒙着层薄霜。柏油路修到巷口便断了茬。这里没有城市的霓虹,也没有拥挤的车辆,但是有比城市更广阔的星空和更白的云。 和秋杳还有她的跟班少爷在路口告别后,杨禾栀拐进她家那条巷口里。 冬日下午,日头爬到房檐时,风里那点寒气就化了。棋摊子支在歪脖松树底下,大爷们攥着棋子喊“将”声能惊飞觅食的麻雀。碎金子似的阳光漏过松针,正落在人们的搪瓷缸沿上,里头漂的枸杞子红得晃眼。 谁家炝锅的葱花香漫到街心,混着晒在铁丝上的腊肠味儿,香味扑鼻 杨禾栀踩在带着一层黄土的水泥地上上,感到出奇的踏实。 绕到她家楼下,杨禾栀远远就看到李满春带着老花镜,张望着等她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