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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篇】宮宴之變(打腳心)

    

【入宮篇】宮宴之變(打腳心)



    端午宮宴舉行於重華宮中,由皇后cao持,因著這是新秀入宮後的第一次大宴,更是著意辦得熱鬧。琉璃宮燈映照各自裝扮的妃嬪,或是雅潔、或是艷麗,放眼望去一如萬花齊放,令人目不暇給。

    啜著侍女端上的玫瑰甜酒,謝琬環顧周遭,已有幾分醉意。今日的座次排成回字形,主座自然屬於皇帝,皇后、懿妃坐於右側,原應屬於太后的左側坐席上則是皇帝的養母,莊靖貴太妃,她正含笑看著下首慧儀、宸慶兩名長公主相互談笑。

    莊靖貴太妃出身容氏,原是先帝德妃,熙明皇后與她是閨中密友,薨逝前將一雙兒女託付於她;也因此,皇長女慧儀至今深受皇恩,連身畔長年服侍的宮女都封了舒和縣君。據說新帝登基以後曾欲尊其為太后,然而貴太妃寧可居於慧儀公主府頤養天年,皇帝也不介懷,除卻封賞容氏族人,還將慧儀長公主的食邑翻了一倍。如今,正牌的太后娘娘是先帝死前封的皇后許氏,但他病居慈懿宮,平時也不露面,前朝後宮沒人真正把他當個人物。

    等舞姬表演的曲目結束,卻是言美人款款上前,一襲繡青竹的縹色宮裝襯得他格外溫潤。向帝后敬酒,他的嗓音清泠如山澗,「妾身在閨中便聽聞貴太妃娘娘的琵琶是天下一絕,如今有幸一見,妾身想獻醜一曲。若能得娘娘提點幾句,於妾身勝過苦練十年,還望陛下、娘娘成全。」

    謝琬身畔,薛慕宇輕嗤一聲,把玩著酒杯;宮中傳聞言美人在初次侍寢時難堪得哭出來,無怪至今皇帝沒翻過他的牌子。以薛慕宇的性子,瞧不起他是自然。

    然而,貴太妃笑道,「既要獻曲,便取我的燒槽琵琶來吧。」

    謝琬不通琴技,只覺言美人的曲藝當真美妙,連皇帝臉上亦有驚艷之色;待他彈畢一曲,慧儀長公主召他上前與貴太妃說話,他的神色寧和如初,倒是薛慕宇的臉色難看了幾分,「這就攀上貴太妃的路子了?」

    「麗才人,慎言。」

    發話的卻是薛慕宇宮中主位,懷著身孕的許奉儀。他性子一貫溫軟,此時提點也是好意,不想薛慕宇譏誚道,「娘娘自有貴戚,又懷龍子,自然瞧不上妾們這般鑽營的把戲。」

    眼見不對,謝琬正要出聲,卻見許奉儀的眼眶已經紅了。他身後的侍女一驚,顫聲探問,「娘娘──」

    「無事。」

    話是這麼說,但許奉儀臉色發白,指尖微微顫抖,呼吸也急促了幾分。謝琬心裡一沉,高台上的懿妃已經揚聲問,「許奉儀怎麼了?」

    「妾身無事,娘娘不必……掛懷。」

    柳眉一蹙,懿妃不由分說道,「扶你家娘娘去暖閣休息,龍胎要緊,別謝恩了。」

    皇帝臉色一沉,廳堂內的歡聲笑語也沉寂下來,連莊靖貴太妃都收了笑容。不久後,一名太醫進來垂首道,「回陛下、娘娘,奉儀娘娘確實動了胎氣,但服下湯藥後已經好多了。」

    「好端端的,怎麼動了胎氣?」

    皇后沉聲問,他斂起往常寧和端莊的笑容,不怒自威。懿妃揚起眉,「妾方才看兩位才人與許奉儀說笑呢,不如叫他們說吧。」

    薛慕宇的面色比方才許奉儀還要白,謝琬見懿妃的目光如電,直直朝他打來。嚥下一口嘆息,謝琬起身道,「回娘娘,方才麗才人道許奉儀既有貴戚,又有身孕,不必鑽營。」

    「沒事怎麼說到鑽營不鑽營的?」

    「言美人受莊靖貴太妃青眼,麗才人很是羨慕,許奉儀提醒他慎言……」

    神色沉靜如常,貴太妃起身去暖閣探視許奉儀,慧儀長公主也一同離席。皇帝沉沉道,「麗才人,你可有什麼話說?謝才人可誣了你?」

    幾乎是滾到地上,薛慕宇膝行向前,語調已經帶了哭腔,「妾……妾吃了幾杯酒,說話不慎,求皇上饒恕!」

    見皇帝不語,他卸下釵環,青絲委地,肩膀隨著壓抑的哀哭顫抖不止。謝琬約莫能猜到貴戚一言如何冒犯許奉儀──許太后為妃時與今上不睦是眾所皆知之事,身為其堂弟的許奉儀又是在孕中,難免多思。薛慕宇今日是免不了要吃點苦頭的。

    「縱然你年幼,誰給你公然議論高位妃嬪的膽子?更別提,許奉儀還是你宮中主位。」皇后冷冷質問,「若是他有個好歹,你可擔得起罪責?」

    「妾知過。」

    或許是顧忌麗才人近日得寵,皇后望向皇帝,皇帝只道,「這點小事,皇后裁定便是。」

    「行事不檢,褫奪封號,降為公子。念在你是初犯,小懲大戒……」

    話這麼說,皇后對於要怎麼懲罰似乎犯了難。懿妃柔聲說,「娘娘,依妾身看不如就在這兒打腳心,以儆效尤,如何?」

    薛慕宇渾身一顫,卻不敢作聲。皇后頷首,「便拿細竹板打三十下吧。」

    且不說當眾露出赤足已足夠羞恥,闔宮誰不知皇上給薛慕宇賜了雙分外精巧的合歡履,薛慕宇又日日穿了逛御花園、以此驕人,此時他的雙足想必要比常人更加敏感許多;懿妃這項刑罰不只讓他大大沒了臉面,光是身體的疼痛就吃不消了。

    薛慕宇白著一張臉,自己脫下華美的外裳、長跪在殿中,不久便有教習嬤嬤上前,一人脫去他的鞋履、按住他的肩,另一名則拿竹片往他足心抽;行刑用的細竹片既薄且韌,此時殿中又是落針可聞,每打一下,那聲音著實響快。

    身子隨著每一下抽打而顫抖,捱了十來下,薛慕宇喉間終於忍不住漏出一聲低泣。從謝琬這裡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見他的雙足雪白,足心被打得泛紅,倒是惹人忍不住想伸手把玩,只可惜教習嬤嬤沒這份憐香惜玉之心,見他微微彎下腰便出聲指正。

    「小主,受刑時也不可失了儀態,請您挺直背脊。」

    薛慕宇哽咽地回,「是。」

    又是幾下竹片打在他足心,他的呼吸沉重,帶著泣音。待那嬤嬤行完刑、放開他,他身子一晃,隨即伏在地上,叩謝皇帝、皇后教導之恩;皇后神色如常,皇帝則說,「既然醉酒,便回你宮中休養吧。」

    「是,妾遵旨。」

    正當薛慕宇顫顫巍巍地起身,懿妃又道,「陛下、娘娘恕妾多言。許奉儀性子一向柔和,如今又懷著龍胎,恐怕精力不濟,不如將薛公子移至妾身宮中,由妾身管教。」

    「便照你說的辦吧。」

    皇帝發話,此時便無轉圜餘地了。眼看薛慕宇滿臉冷汗、容色慘白,再不復先前飛揚得意之色,謝琬並非不惻然,卻也不打算出聲。

    那天夜裡,傾華宮的宮人收拾了蓮蓉苑讓薛慕宇居住,沒能參與夜宴的凌蒼玉則在怡景閣與謝琬同寢。將臉埋在謝琬懷裡,他悶聲說,「娘娘真是雷厲風行。」

    「也是為了傾華宮的臉面。」輕撫凌蒼玉後背,謝琬細語道,「你的腳好些了嗎?」

    「幾乎不疼了。阿琬果真很厲害。」

    「那便好。」

    凌蒼玉的長髮涼滑,撫摸著感覺就像懷抱著一柄竹夫人似的。他低低問,「阿琬,你能不能配些……養顏美容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