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受伤

    

9.  受伤



    “陈挚哥哥!”

    急切的呼唤声响起。

    乔佳善攀扶在陈挚的臂膀假作担忧:

    “陈挚哥哥,你怎么了!”

    男人紧紧握住自己的臂弯。

    浸入开水的手迅速抽出后还绕着气雾,被guntang浇灼后不断痉挛僵绷出一个怪异的形状。

    犹如沸水烹煮了瞬间的皮肤在迅速变红,表面鼓起的水泡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大大小小遍布了整只本就狰狞的手。

    “天呐……”

    惊讶并不全是伪装。

    乔佳善倒吸了口凉气,瞥过眼不敢直视男人的手。

    “我去打凉水来!”

    说着,她焦急的在狭小灶房里碎步来回。

    好不容易寻到一只空无一物的铁桶,她一把拎起置落在水龙头下。

    水柱砸在桶底发出刺耳的噪响。

    乔佳善望着倾注而下的水流,神情淡漠。

    与装腔中的焦急模样硬生生割裂成了两半。

    桶中水满大半。

    也不过是转身之际,她又拧紧了眉头,语出不忍:

    “快用凉水泡一泡!”

    陈挚随着乔佳善的牵引蹲下身。

    冷水浸过烫伤的手时,他汗毛竖起。

    冷热间撕扯出新的剧痛,从指尖一路窜过整只手臂的肌rou,钻心刺骨。

    “陈挚哥哥,有没有好一点?”

    柔软的话语满是怜及,若有若无添上了细微哭腔。将心疼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得多疼啊……”

    窗口微弱的天光打在他惨白而扭曲的脸上,逐渐凝聚成珠的冷汗顺着眉骨跌入了他灰白的眸。

    贴在背后的薄衣已经染透了汗湿。

    在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哼后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紧闭薄唇死咬着牙,拼命抑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听到少女急得团团转。

    他听到少女哽在喉头的哭腔忧心忡忡。

    “没事的……”

    声音从他的齿缝间艰难挤出,有些沙哑。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加平缓:

    “没事的别担心,我不疼。”

    “哪能不疼啊!烧开的水烫过皮rou,跟煮了没什么两样。”

    她吸了吸湿润的鼻腔,发出了就似抽泣般的声响。

    陈挚微微一怔。

    久久沉寂的灰白色瞳心不知被什么牵动起了一圈圈微小的波纹。

    心面上像是被一只小小的手狠狠揪了揪。

    酸涩裹挟着刺痛。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她这样。

    “我皮糙rou厚,满手都是老茧,不疼的。”

    他牵起唇角。那笑容生疏而僵硬,很不自然:

    “茧子硌手得很。这开水一烫剥一层老皮,是不是就细皮嫩rou了?”

    他从来没这么笑过,也从来没哄过姑娘。

    看起来笨拙又滑稽。

    “你还有心思玩笑呢!”

    乔佳善跺了跺脚。

    “乔佳善。”

    这是陈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对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冷漠不知何时被冲散了。

    他念过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艳阳下正着反着烘烤了好些时候,再小心翼翼捧在她面前。

    “你去旁屋门前的柜子上,帮我拿烧伤药来吧。”

    直到听着脚步声渐远,男人烫平的眉心才倏然蹙起。

    他用颤抖的呼吸堵住了险些发出的闷哼,牙根子都被咬得发疼。

    等她把药拿来就劝她走吧。

    他这么想。

    这般可怖的模样他不愿被她所见,他怕吓着她。

    他怕她难受。

    他怕她担忧。

    乔佳善跨过旁屋大门并没有急于找药。

    而是好奇地环顾着四周。

    靠着墙壁的木板床有蚊帐。

    蚊帐两边撩挂在吊钩上,一眼便能见着收拾干净的床铺与层层叠放好的衣裤。

    扫帚撮箕靠在墙角,地上一尘不染。

    连床底下每一双鞋都整整齐齐排放在一起。

    木头味是门外传来的,屋里边什么味道都没有,清清爽爽。

    东崽家就像耗子窝。发霉的泡面碗流着汤汁堆在床尾熏出了潲水味,床窝里被子枕头一层油腻腻的灰黑,一件底衣都能反反复复穿十天半个月不带洗。穿在身上都带sao。

    梁耀民算好些,至少换洗勤快,但是房里糟乱得紧。衣服草草塞在箱子里压出凌乱折痕,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横七竖八到处飞,被子揉成一团有时在床头有时在床尾,有时滚地上。

    村里婶婆子闲聊都说男人家没个女人照顾,都是邋遢的。

    男人就该是邋遢的。

    怎么陈挚却不一样。

    靠在门旁的,是陈挚说的柜子。

    看似没有多加装饰的素朴木柜其实花纹雕了一半,只是纹路稍显歪斜。

    应是他做错了工后将废弃的半成品作为己用。

    柜子上有一个曾经装有食品的金属盒。

    盒子里堆放着各种药品,各式各样的药品多用于外伤。其中治疗烧伤的药膏已经用完了一支,空管被挤压得弯弯扁扁叠成一卷。另一支一模一样的也所剩无几。

    乔佳善拿起了一团剪裁粗糙的布条,看上去像是缠裹伤口的“绷带”。

    布条上沾染了若隐若现的血色,看似被曾经使用后再反复洗净。

    他说。

    我不疼。

    不疼的。

    真的不疼吗?

    恻隐萌动了那一瞬,乔佳善这么想。

    也不过就仅仅那一瞬,她又不屑地哼笑出声。

    男人家嘛,爱装罢了。

    以前玩儿在一起的几个混荡仔闲得发慌,玩甩耳光游戏。

    多用力的耳光子甩得人啪啪响。

    几个人门牙上糊满了血唾沫都各个不服输,大声叫唤着:不疼!再来!

    陈挚嘴上说着不疼。

    还不就是好面子,死装。

    捧起装满药物的金属盒子,乔佳善这才迈出门槛,匆匆向灶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