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秋刀鱼

    凌晨时分开始落小雨，邱定瑜忽然梦醒，她起身摁亮小台灯，发现自己浑身清爽，并且换了套吊带裙。

    几个小时前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频闪，她本就没喝多少酒，并未出现断片迹象。

    某些场面印象还极其深刻，比如檀舟一边掉眼泪一边闷声问她：“你酒醒了会恨我吗？”

    她忘记有没有回答他，本来就是自己冲动想发泄情绪，谈不上恨，只不过再来一次，她可能不会心软放他进门。

    窗子开了一指宽，湿冷的水汽在一豆暖光下，化为可视烟雾。

    看样子檀舟已经走了。

    邱定瑜口渴，下床套了件针织开衫，开门找水喝，路过沙发却看到蜷缩着的一长条人。

    “檀舟。”

    “嗯。”

    邱定瑜弯腰拿起桌上没喝完的酒抿了两口。

    卧室的灯光漏出来，他背靠暖光坐起身，神色清明地抬眼望向她，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邱定瑜转身回房间前问道：“进来睡吗？”

    檀舟没犹豫太久：“好。”

    床上很香，除了洗衣液、沐浴露的味道，还有属于邱定瑜的独特香气。檀舟一直认为每个人的气质建构出来的香型是独一无二的。

    邱定瑜的香型是秋天早晨站在不渝河边，闻到的若即若离的雨后桂花味。

    他被包裹在这样的清冷香气中，一夜无眠。天一亮就轻手轻脚起床跑到三条街以外买早餐。

    这家早餐店的主厨是他父亲从前的员工，做饭特别干净，味道更是不用说，因此特别抢手。

    古街上是一排茫茫蒸汽，人们打着花花绿绿的伞在不同的门店前排队。

    檀舟举着在便利店买来的透明塑料伞，迎面撞见他爸檀明桦。

    檀院长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昨晚跑哪去了？”

    “朋友家。”檀舟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把话题岔开。

    檀明桦摸摸鼻子，几次转头欲言又止，想着唠叨几句让儿子来医院学习，反正他处在见习期，还天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哪厮混。内心挣扎一番最后放弃，说多了怕人家嫌他啰嗦：“不立业，先成家也行，下午林伯伯带小欣过来，你早点回家帮着招待，你mama的意思。”

    “我有事儿，回不了。”檀舟接过早点，连着把他爸的帐也结了，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爸，我走了啊。”

    返回邱定瑜的住处时，卧室半敞，她换了一套抹茶绿的半边绒居家服，坐在桌前写字。

    檀舟走过去，止步门外，敲敲门。

    她回头，素净一张脸，一面摘耳机一面用脚勾拖鞋。

    檀舟用肩头抵着门框，牵了牵嘴角：“我买了早餐。”

    “还用了一下你的钥匙。”

    “哦。”邱定瑜合上本子，见他还站在原地，“怎么了？”

    “你在写日记？”

    “算是吧。”

    他知道她在写文章，邱定瑜高中时的考试作文就经常是传颂范本，还是跨年级传播的那种，语文组的老师们常常复印了她的卷子在班上展览，他这个学弟有幸看过很多张，并且时刻留意卷子去向，在全班传阅完之后就私自收藏起来，现在他的床头柜里还存有三张邱定瑜的语文卷。

    从前谈恋爱时，她总是在发呆的间隙突然翻出随记本开始涂涂写写。

    檀舟现在还记得曾偶然瞥见的怪异又灵气的句子，比如她写他们见面那天，黄昏是一池麦芽酒，月亮是一口粘痰。

    “为什么不发表呢？”他跟在她身后走到客厅。

    “懒，也没兴趣。”

    邱定瑜接过他递来的勺子，以及一碗香蕉牛奶麦片粥，道了声谢。

    檀舟坐在她对面看她喝粥，酝酿良久，还未开口耳根先红了：“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邱定瑜咽下预备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转而反问：“你觉得呢？”

    檀舟脱口而出：“复合吧。”

    “不行么？我知道你怕麻烦，我没那么粘人，而且，另一种称呼不太好听。”

    邱定瑜无所谓地点点头：“好。”

    他翻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至她眼前：“这次不准删我了。”

    邱定瑜发现他的头像还是没变，是他们恋爱期间的简笔画情头，独一无二，因为那只线条简单的小狗是邱定瑜随手画在纸上的，嗅蝴蝶的萨摩耶。

    他的那一半是小狗。

    昵称依然是简单的缩写：tz。

    邱定瑜坐在办公室休息时，顺手点进他的朋友圈，显示半年可见，头像的方框下是个签——秋刀鱼。

    qdy。

    显而易见的小心思，邱定瑜不知道檀舟还是个长情的帅哥。

    她盯着这三个字，脑海中响起檀舟从前无数次念她名字的声音：

    “邱定瑜——”

    “邱定瑜。”

    “邱、定、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