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开着的门

    这周忙碌得过头，回学校聊完论文初稿又赶着交校对稿。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原本打算把皮衣还给周知晏，转念一想，他一直有意无意在她家放各种零碎物件，自己却从来不留东西在他家，于是直接搭着白T和蓝灰牛仔裤穿出了门。

    按预约时间走进心理咨询室，暖气和外头的冷风交错，卷着楼道里的微尘飘进来。

    还没落座，边芝就先开口，问能不能去沙发上，一直面对面聊天不太舒适。

    周澄潭起身：“当然。”又意有所指：“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边芝脱下外套搭在一侧，语气调笑：“穿皮衣会感觉自己更tough一些，你也可以试试。”

    他笑笑：“我还不想给来访者留下强硬的印象。”拿来纸笔和录音笔摆到茶几上，自己坐在茶几侧边的椅子，和她斜斜对着。

    边芝打量了一下周澄潭的穿着，黑色半高领毛衣，合身到能看出训练痕迹，她顺手关上门，坐到沙发一侧：“今天聊什么？”

    周澄潭起身打开：“和以前一样开着就行。听起来你有想聊的，你来决定。”

    走廊里传来远处的脚步声，隐约是鞋跟敲在地面上的细碎响动。她听着，直到声音完全消失，才开口：“嗯…之前你说亲密的交谈像是一门外语，也需要训练，我试着和朋友聊了聊，确实能更理解自己的感受，也能产生一种连接。然后我意识到，我能够，并且也有意愿与朋友建立这种亲密关系，但在恋爱关系里我不想这样。”

    这不是很常见的回答，周澄潭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是什么让你在这两种关系中的感受有所不同？”

    边芝没说话，她的手指缓慢地沿着杯沿摩挲了一下。又想起周知宴偶尔会把东西落在她家，钥匙、手表、甚至衬衫。她从来不会，她不会在他家里留下痕迹。

    “朋友关系是平的。”她低声道。

    “那恋爱关系呢？”

    “它……更像是某种渗透吧。”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措辞，“你进入了一个人的世界，也让那个人进入你的世界，即使不主动，也会不可避免地彼此影响。”

    “你觉得这是坏事吗？”

    “它不是平的。”她看向他：“它有方向性。”

    周澄潭重复了她在句尾用到的词：“方向性？”

    “比如…谁更需要谁。”边芝轻声道，“它总会倾斜。”

    周澄潭微微挑眉，像是在消化她的话：“所以，你不喜欢这种倾斜？那你喜欢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说：“一些非正式的东西。”

    “比如？”

    录音笔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是心跳的频率，她盯着它看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按压：“…比如有毒关系。”

    没有进一步的解释，周澄潭也没有立刻回应，沉默蔓延开。

    片刻后边芝接着说：“安全健康的恋爱关系提供的是放松和信任，有毒关系提供的则是亢奋…”她顿了一下，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水杯上：“…以及，伤害与被伤害的体验。”

    这一次，周澄潭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有毒关系确实提供了一种上瘾的强烈情绪。但你知道的，任何上瘾的东西，甜味总在一开始时最浓。”

    边芝抬起眼睛看他，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我知道。”

    周澄潭视线落在她手中被捏得变形的水杯上：“随着关系持续，阈值总会变高，当情绪的浓度慢慢变淡，它最终会变成一座空壳。”

    他避免了谈到作为手段的情绪cao纵和情感虐待，一是他认为边芝清楚，二是她仍然有可能是想施虐的那一方，他不想让她感受到被指责。

    “抱歉，我描述得不太准确，我不是想要有毒关系，是想要一种对有毒关系的戏仿。”边芝开始捏水杯：“…一种dom和sub的关系。”

    录音笔的红灯闪了一下。

    “我之前说过了，不必讲抱歉。”他花了一点时间理解她的表达，又调整了坐姿，左腿交叠于右腿之上，十指交叉置于右边扶手，与她侧对，“那我假设你对控制和支配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边芝点点头。

    “试着描述一下你发现自己有这个想法之后有什么感受，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还好？我只是想要一些实践，但真的很难找到能完全相信的人，可能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也不能拥有健康关系，我很难通过放下一切防备，袒露所有脆弱来获取安全感。爱是人类社会建构出来的概念，它和精神疾病的共同点是激素，只有痛是真实的。”

    “一种…相当愤世嫉俗的观点，不过我不得不同意关于疼痛的部分，疼痛和愉悦在大脑中确实有相同的受体，当你说疼痛的时候你具体是指？”

    “你在要求我填一个YNM表给你吗？”

    周澄潭因为她的语气笑了，低头喝了口水：“如果你对此没有不适的话。”

    边芝注视了他几秒，低下头看水杯：“我不知道，毕竟我没有真实尝试过，但这种东西的边界总是不断拓宽的，不是吗？”

    周澄潭低低嗯了一声以表同意：“你是对的，这是乐趣的一部分，看看到达极限之前能承受多少，或者极限在哪里。”

    时间到了，边芝起身离开，无需开门，她还是惯性做了扶着门的动作，又想起什么，突然转身，差点撞在周澄潭胸口，两人都后退半步。

    她鬼使神差地：“可以把今天的录音给我一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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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NM   表：   BDSM关系中，双方事前确认彼此的界限、偏好和雷点的工具之一，这个表格通常涵盖各种玩法、情境、道具，双方各自填写Yes、No和May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