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隐性对峙》开机前正式更名为《决夜》，计划拍摄时长两个月，拍摄地点定在上海，开机仪式则在酒店举行。

    樾和资本很豪横，投的钱足够让剧组八十多号人同住星级酒店，大概认定贺迟森就是票房保证，有他在只会赚不会赔。

    贺迟森的豪横程度跟樾和不相上下，自掏腰包把房间升级成总统套，打着配合《问罪》宣传工作的幌子，名正言顺跟陆温寻住到了一起。

    同住的还有智能电灯泡谭嵊屿。

    他们前天晚上到达上海，花了一天时间拍完校园相关的三个场景，睡了不到六小时，接着就是开机仪式。

    谭嵊屿睡觉没有带耳塞的习惯，第一天晚上被吵醒后立刻去买了一副，睡眠质量直线上升，六小时也能睡得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贺迟森也能跟他一样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明明这人睡得没他久，白天忙着拍戏，晚上还在卖力。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三人前后脚走出大堂，方宸从助理手中拿过红包，彬彬有礼迎了上去。

    “老规矩，祝开机顺利。”

    他把红包依次交到贺迟森、陆温寻、谭嵊屿手上，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微笑。

    谭嵊屿接过，感受到厚度和重量瞬间有些惶恐，连忙说：“谢谢”。贺迟森则勾起嘴角，用玩笑般的语气调侃：“方老板破费了。”

    “图个吉利，谈不上破费。”方宸说完看向陆温寻，后者对他礼貌一笑。

    “孙霍在那边，等辖区领导来了就可以开始了。”他接着说。

    “行，我去打个招呼，待会儿见。”贺迟森尽量保持风度，不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我想立刻跟你结束交谈”。

    方宸略一颔首，目送他们三人离开，他看见贺迟森把红包塞给陆温寻，又凑近陆温寻耳边说了什么。

    生怕他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亲密似的。

    快感压过嫉妒，方宸心情顿时变得极好。

    “给你。”

    谭嵊屿听见贺迟森这么说愣了有两秒，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朝陆温寻递出自己的红包，动作多少带了点依依不舍。

    陆温寻：“？”

    谭嵊屿：“……不是要上交吗？”

    陆温寻笑了笑，把谭嵊屿的红包挡了回去：“不用，你自己拿着。”

    “但是……好厚啊……一般开机红包不都是十块二十块么，他怎么给这么多……”

    “他有钱任性。”贺迟森插话，语气不算和善。

    陆温寻没察觉到贺迟森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方宸给的红包上。

    这里面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是不能让贺迟森知道的东西。

    他直觉如此。

    开机仪式人多眼杂，到处都是媒体，陆温寻把红包收进手提袋，等到开机仪式结束、前往拍摄地点才有机会打开。

    方宸在红包里塞了一个安全套。

    陆温寻看了看四周，贺迟森正跟吴桓聿对戏，谭嵊屿在接水，没人注意到他。

    他压下反感，从红包里拿出安全套放进裤子口袋。

    再次抬头谭嵊屿已经把水送到贺迟森跟前，贺迟森接过，喝的时候朝这边瞟了一眼。

    陆温寻笑着看回去，仿佛从未移开过视线。

    一切准备就绪，吴桓聿坐到画架前，贺迟森脱掉浴袍递给谭嵊屿。

    谭嵊屿拿着浴袍朝陆温寻走来，陆温寻看了他一眼，迅速把目光重新投向贺迟森。

    贺迟森只穿了一条牛仔裤，松松垮垮挂在腰上，他赤脚踩上地面，随性做了几个手臂舒展动作。肩部和腹部的肌rou线条被拉扯得很漂亮，令陆温寻不自觉想起昨天晚上它们紧紧绷住的样子。

    最近几次他总是刻意避开贺迟森的身体，感受到痛楚时抓在手里的永远都是床单被角，避免在这具供人品鉴的躯体上留下任何可疑痕迹。

    仿佛那些热切的喘息、灭顶的欢愉、致命的快感从未存在过。

    连带着恨意也变得轻飘飘了。

    不该这样的。

    陆温寻轻轻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围读会结束那天晚上，贺迟森回家后俯在他胸口的样子。

    还有那一大段意义不明的话……

    剧本围读比在家跟他对戏代入感要强很多倍，即便如此贺迟森也未免入戏太深了，更何况他扮演的角色明明是卫尧，整个围读下来却对楚杭的心路历程了如指掌。

    该说他专业还是……

    感同身受呢？

    “《决夜》第十二场第四镜第一次，action！”

    清脆的打板声响彻片场，摄像摇臂跟着运作，陆温寻把手提袋交给谭嵊屿，抛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转头就走。

    接下来三天要拍的戏场景设定在楚杭的私人别墅，剧组租了两幢相邻的独栋，一幢供拍摄使用，另一幢用来当人员休息室，解决除了拍摄以外的其他需求。

    为了方便进出，两幢独栋的大门都开着，陆温寻走出一扇，右拐不到两百米进了另一扇。

    院子里几个道具组的人在准备下个场景要用的物品，陆温寻面带微笑对他们说“辛苦了”，这些人听见后抬头，冲他露出朴实无华的笑容。

    陆温寻踏进客厅，现场剪辑组正进行同步粗剪，负责人看见他进来用眼神打了个招呼，陆温寻礼貌颔首，径直走向洗手间。

    提起一部电影，人们往往会记得赫赫有名的导演、演技出彩的演员、深入人心的台词、波谲云诡的故事线和震撼刺激的画面，殊不知荧幕背后还有成百上千的人付出了汗水和努力。

    他们大多默默无闻、微不足道，却又不可或缺，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电影最后，但不会被人记住，甚至不会被人看见。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恪尽职守，竭力将最好的视听效果呈现给观众，不为留名，只为热爱。

    陆温寻每次看见这些人都会从心底泛起感激之情，不，不止他们，每一个促成电影完成、把贺迟森一步步推向他所期望的高度的人都在他的感谢范围之内。

    除了方宸。

    因为他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利用。

    陆温寻从口袋拿出避孕套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连同脑海中方宸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起冲进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