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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下) 千秋入梦

    

终章(下) 千秋入梦



    在此之后的很多年岁月,对于王婉来说,也不过仅仅只是眨眼一瞬之间。

    她忙碌于修行和门派事务,无暇顾及其他,只有在入夜时会应允自己稍加放纵,或是在偶然的闲暇间,携自己喜欢的人一道遨游四海。

    这天她刚放下手中的卷宗,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季云舒的声音。

    “师尊,这一届正道会武云河派做东,我将参与的门派清单列好了,您要不要看看?”

    王婉接过季云舒递来的纸张,匆匆扫了一眼,便看见还是那些熟悉的老名字,除了多了云河派在内的两三个新门派外,并无什么新意。

    她将纸张递还给季云舒,缓缓摇了摇头:“正道会武......结界都开了这么多年了,还在谈这些门派之见。要我看,不如把魔道和妖界都加上,改成三界会武才好。”

    季云舒闻言,似乎显得有些为难:“这......是否不妥?我是担心其他门派会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王婉反问,“总不过都是那些老熟人,张子承和柳轻寒每个月来云河派住那些时日,正道之中又有几个人不知道?也没听他们说什么妥不妥的。”

    季云舒一想,还当真是这么回事。虽然修真界一直隐隐流传着正道云河派掌门和覆血阁阁主以及妖王的那么些风流韵事,但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这只是王婉的私事,甚至有人在说“三界共处之道”时,会专门把他们三人拿出来,以作表率。

    如此想来,还当真是自己多话了。

    季云舒有些窘迫,却见王婉只是笑了笑:“此事你不必再忙了。既然是我们做东,总得显得有诚意些,请帖我自己写便是。”

    ......

    次日,季云舒再次来到王婉书房,果然看见桌上整整齐齐叠着几沓请帖。

    那些红色纸张,被细心地裁剪成手掌大的纸笺。王婉没有关窗,阳光恰好铺在她的桌面上,将那些纸张染成更加耀眼的橘红色。

    王婉没在房内,季云舒走上前去,拿起其中一张,只见上面用黑色墨水书写着对方的门派及掌门的名字,字迹虽然不算太好看,但也称得上俊秀工整。

    季云舒也不知王婉是何时过来的,但她刚一抬起头,那女子已经站在自己身侧了。

    “师尊,怎么来了也不做声?”

    王婉没回答她的问题,却是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没问过你修行情况了,今日我恰好得闲,你想不想和我比试一场?”

    “比试可以,挨打不行。”季云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虚,“师尊想比什么?”

    王婉将那桌上的请帖收成一摞,分成上下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季云舒:“比比御剑。这么多请帖,一人送一半,谁先回来算谁赢。”

    季云舒一听不用挨打了,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好啊,不过师尊你修为比我高那么多,还是得让我。”

    “那当然。”王婉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那一叠请帖,“远的都在我这儿了,什么妖界的魔界的......”

    季云舒轻咳了两声,不去戳破她那些显而易见的小心思。

    说定之后,两人各自从云河派出发,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云河派上空,是一片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王婉纵然置身于千丈高空之上,亦能看见脚下一路向后退去的山川江流。

    万顷山河,在她神识之中缩略于方寸之间,形成斑斓的版图。

    她所过之处,那些小小的红笺,也落在各派掌门的书桌前。

    落在妖界圣殿的窗台边,也落在覆血阁内,太羲剑的剑锋上。

    ......

    王婉最后来到了凌虚宗。

    她许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本以为凌虚宗变化会很大,但入目之处,一切景致都还如同往昔一般。

    折柳峰上,长在山石缝隙之间的柳枝抽出了嫩芽,王婉在此处小逛了一圈,便在小径之上驻足。秦禄早已在不远处的凉亭内等着她,见她来了,便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个礼。

    王婉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他,客套地问他:“凌虚宗近来一切都好么?”

    “还是那个老样子。”秦禄也客气地笑了笑,与她一左一右行走在小径之上,“门内出色的后辈不多,有些作为的还是当年你我在时的那一批。当年我作为首徒,总觉得对门内事务了如指掌,可现在到了这个位置上,才觉得当这个掌门颇不容易。”

    王婉没有接话,但她能够体会到,当年方逸白以雷引琴剑引秦禄出关,只怕对他的震动也不小。如今逝者已矣,这么多年岁月过去,有一些仇恨,也许他也在尝试着去放下。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秦禄紧接着又开口道。

    “什么?”

    “我听人说,师尊临死前,是去见了你,他可有说什么遗愿么?”

    “遗愿?”王婉思考了片刻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最终也只是道,“他也不过只是说了些悔过的话。但如今天下太平,若是他在天有灵......也当会无忧。”

    两人说到此处时,已经走到了长清殿后的不远处。现下已是午后,有不少年轻弟子结束了午憩,路过此处前去修炼,那些弟子们三两成行、行迹匆匆,无一不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人群里,却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快看!是仙人么?!”

    紧接着,所有人都昂起头来,纷纷看向天边的某一处:“仙人?好像真的是仙人......”

    王婉同样循声望去,只见天光尽头,不知从何时起竟泛起了一缕七色霞光,那霞光如同缎带,自一点处挥出,转眼便遍布了整个天际,与云层边缘透出的金色光芒交相辉映。

    有忽明忽暗的金色光点,从那霞光之间飘然而落,像是晴空之下下了一场金箔做成的雪。光点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见,也有的落在了人们的发间,闪烁几秒后也很快变得黯淡。

    似乎感受到周身灵气的变化,那些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摊开手,将那光点接在掌心,又调动灵气试图将其吸收。一时之间,惊诧、拜谢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王婉没来由地觉得,这缕灵气,似乎有一些熟悉。

    像是融入过她的身体。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留下一句“不必等我”,便御剑朝着那霞光的方向飞去。

    一路飞到问梅岭,她在一树梅树下驻足。

    梅花早已谢了,梅树之上也同样长出了繁茂的枝叶,问梅岭在春天里,似乎与凌虚宗上的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在前方的梅树下,却站着一个人。他一袭月白衣裳无风自动,银白色长发披散于肩头,回头之时,肩头的七彩绶带也随着空气流动飘向一侧。

    他的目光澄澈,像是初春的积雪,在看见那女子时,骤然消融。

    王婉走到他身前,一路盯着他的眼睛,对方也只是站在原地,就这样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最后是王婉先开了口:“怎么?第一次亲眼见我,反而认不出来了?”

    “若说与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你必然不信。”方逸白在她面颊上轻抚了一下。他的指尖有些凉,但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只是在方才,我便觉得她更应该是你现在的样子。”

    王婉对他这副说辞不为所动,默默移开目光去看身旁的一株梅树:“忘徽仙尊这么声势浩大,总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我一眼。”

    方逸白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他向王婉解释了很多,关于他的元神如何落在了另一个世界,跳出了轮回,又是如何重新凝结元神、恢复到大乘期修为,以及登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仙路迢迢》中经历的一切,竟会是他的最后一道天劫。

    最后他轻轻执起王婉的手:“夫人......我虽已登仙,但仍旧亏欠你良多、亏欠众生良多。我愿以百年风调雨顺为聘,你可愿做我的仙侣,再嫁我一回?”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也不自觉地摩挲着王婉的掌心。王婉第一次知道,原来仙人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然而她却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

    “自从我离开凌虚宗后,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和谁成亲了。”王婉说着,眼神却飘向了另一处,“不过云河派倒是新修了一处别院,仙尊得空之时,不如屈尊去云河派小住。”

    方逸白虽然被拒绝,但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不由得也笑了:“如此也好。”

    “另外,百年太少了,千年行不行?”

    “......好。”

    “不对,你一直以来都心机深重十分狡猾,你口说无凭,我要拿什么信你?”

    “仙人不可纵欲、不可滥情,否则轻则有损道行,重则堕入魔道,我与你有过夫妻之实,自然不能负你。”方逸白敛起笑意,郑重回答道。

    王婉似信非信,方逸白见她神情,突然再次握住她的手腕。不过这一回,他不再如先前那般试探,而是直接用力将她拽进了怀里,他下腹guntang,有一物硬如磐石,几乎要顶破衣物而出。

    “你若是觉得之前的不作数,今日亦可再与我约定一回。”

    ......

    云河派。

    季云舒本以为,就算是王婉去的门派更远,自己应当也赢不了这场比试。

    但她坐在屋顶上等了整整一日,直到到了次日的落日时分,才看见那道蓝色的剑光从天边翩然而至,落在了自己身前。

    “师尊,你总算是回来了!”她忍不住抱怨,“你若是再迟一些,我都要让人去寻你了。”

    “放心吧,丢不了。”王婉摆了摆手,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三界会武在即,之前让你查验门内弟子的修为,查验得如何了?”

    季云舒见她走路时一副腰酸腿软的样子,便也猜到了她这一整天都在做些什么,不过师尊转移了话题,她也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都查验好了,他们此刻都在前山练剑,师尊也可以去看看。”

    王婉点头答应了,和季云舒一起来到了前山广场处。

    落日的光透过云层洒在地面上,将那些弟子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虽修为都不高,但招式看起来,却也有几分翩若游龙之姿。

    王婉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弟子,众人之中,要数他的剑意最为出色。

    再定睛一看,那人左眼眼角似乎有一颗泪痣,王婉思绪倏然远去,想起自己曾经也认识一个眼角有泪痣的人。

    她摇摇头,笑自己多虑了。

    夕阳很快便被掩在了海面之后,天地之间逐渐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微光,那些练剑的弟子们也都散了。王婉与季云舒辞别,独自向住处走去。

    月色在云层之间时隐时现,也让她身前的影显得忽明忽暗。有虫鸣声在她靠近时消失,又在她走远后重新聒噪起来。

    王婉突然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的夜,似乎也独有风味。

    “浮生未得叩玄门,暂向江海寄此身。

    莫道明月不好客,孤影相送夜归人。”

    她在路上想了一首诗,自以为写得不错,等回了房中,一定要找纸笔把它记下来。

    可是等她回到房内,早就把诗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也不再去想,索性躺在床上,闭眼入梦。

    倦意袭来,她只觉得浮生种种、爱恨嗔痴,都不若一场清梦、一夜好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