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曦蛇噬魔/五星东方/最后一战/战神复仇

    透过深渊涌动的黑暗，看往比来世更辽遥的前方，那里是什么？

    貂蝉眯起眼睛。她像自食血rou一般，咬起心头那点破裂的伤痕，和着吞吃爱人的雌性猛兽般的饕餮朵颐，将挣出永恒灵海时残挟的最后一缕脆弱彷徨都吃尽。

    她放任自己的娇纵和痴心，向她的情郎忘死地倾诉十余年来的漂泊恐慌。当她的凤根穿透吕布的蜜xue，搅烂他的脏腑和心房，两人被象征新生天道的巨型桃花繁枝盘根、窒缠一体，残暴的女魔主将自己融进人形的rou树躯壳，那壳子活生生勾勒着情郎俊健的形状。

    貂蝉吞掉这最后一缕哀悲脆弱。已散化成天地万物、亘世风烟的前任万岁夫人，她的师尊、她的母亲，并不借由一颗实体的血心，来散发那残忍又宽广的欣慰。

    然而这漫成粉色曦天的灵海幻影，那昭示着残夜将尽、霞日再生的终极光景，就是貂蝉曾忘我追问的那个答案。

    “我还是喜欢幸福。师尊，我能做到吗？”

    貂蝉睁开眼睛。她从繁盛盘错的桃花海中扬身，虬抱纠缠的花枝树躯从她的血rou里蔓延出来，盘抱成娲皇补天般的法相。

    海啸般的曦光滚滚周游，捧起这可怖的倩影。貂蝉却将纵容的凡思和性情，大方又决绝地带到这圣洁的法身里。她抬起手，将缭乱飘摇的长发拢捋向后，姿形恣由，还轻微歪头，以让出发丝撩落的余地。

    在曦海的对面，烂rou般的血紫色光晖，像活体的泥沼般艰辛地涌动着。不具备任何实体和形象的腐烂光潮，反而极其清晰地散发出强烈的意志，传递出疯狂的情绪。脱离躯壳的表达，只留存“意志”本身，从这般角度来说，其实那位对手可以说已然飞升。

    可是、可是……

    “‘天’……真正的、永恒的天……我的魔天之道！我感受不到它……我无法触摸它！”

    张角的声音——其实也不存在所谓“声音”，只有类似沼泽水泡翻涌破裂般的怪异的咕噜声，越过外放的五感，直接在这登峰造极、光暗相接的灵海战场中响起。

    貂蝉些微凝眸。她的眼瞳像一湾月照的深海，比月影和海波更深的地方，映照出洞观对手的倒映的水面。

    她幻视到张角的残形。他放弃人性和rou身，将整个触角rou山全部融合吞噬，是人是鬼、为妖为魔，总之凡是他的同党、乃至游离在那混沌人间的片缕魔氛，都被他饥狂地食尽。

    他已完成rou解飞升！在最幽深恐怖的黯梦里，他分明听到过“天”的呼唤和指引。只要能做到这一步，让那黑暗的灵海彻底放射成形，“天”就会将他同化。

    苍天已死……魔天将立！张角只有胸臂相连的小半个上身，仍勉强勾连成某种人形。将他捧出来的，是无数僵死的血紫色的rou蛸残臂，千肢万道融合成巨型的树瘤巨木。对峙在曦海对面的灵海沼泽，也就从这血rou树瘤中滚滚散发出来，就像一只腐死的鲸尸，在缓慢地吐露出死尸的嗝气。

    张角感觉到注视。他用失却形状的臂膀捂住头，发抖地痴诵着“天”的名号。他被那辽阔又静冷的目光盯得一颤。那目光里甚至饱含纯粹的、由野性的少女所发的残酷，这圣洁的残酷感压倒了同样纯粹的、属于“魔天”的邪恶，以至于在这个众生无法理解的终极时刻里，光明比黑暗更可怖。

    整个黑暗的灵海也颤抖起来。而曦海就像东方初白时的天际，这天空自己成为活物，无声又压倒性地钻进血紫色的腐rou沼泽。粉光扭挣钻动的形迹，就像活体的rou虫以咀嚼吞吃的方式，钻进敌人的rou里，夺占新的领地。

    凡是粉光啃噬占领的地方，那些咬噬的痕迹渐次撕裂，黑沼枯退、曦光前进，所有咬痕都冒出活物般的桃花。桃花先是细小，如同庞巨无边、不可直视的圣洁某物上，随着旷世的新风飘摇招动的绒毛。然后花枝怒放，撑破曦光咬烂的轨迹，撕裂占领更广大的血rou沼泽。

    就以这种方式，曦辉不断从貂蝉身下流淌出来，乃至捧出神女的巨型桃花巢xue浑如一整个通天之大的心脏，延展开无数血管和口器，刺进它宿命的敌人身体里，把它吸食殆尽。

    在这超越死亡的最终深渊里，当貂蝉背后的黎明天空越发暴涨、成千上万的粉光蚕食猛攻时，被少女那灵幻的寒眸盯醒的张角，颤抖着缓缓张开捂抱头颅的臂膀，痴痴地抬起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听不到‘天’的呼唤了？”

    难道此刻不该是举世幻灭、我脱rou身，达成恐怖寂静的永恒之道吗？

    “看来你不明白。”

    貂蝉还不能蜕下这桃花rou巢，这具法身的使命还差一步。助推着无穷曦海的灵力，乃是来自布设在人间的数处法阵桃花，还有这拼死维持十余年、终究留下个宝贵躯壳，以成就所有法阵桃花的冠世呼应的，属于凡人众生的尘世。

    她抬起头，看向头顶汹涌的天河。海啸般的曦辉如同倒扣的深海，埋落在海底的群星激涌倒流，从魔天的食胃里倾吐出来。电霆似的闪光沸跃奔流，冲向曾经的星阵本位，蕴含着举世运命和天道规律的星河狂烈地再次亮起。

    “‘五星出东方，战无不利。’”

    貂蝉微微张唇。她比前任的“天道”化身、她的母亲万岁夫人，更达到太上无边、圣洁恐怖的境界。因她竟是以有情之身完成这灵海的吞噬合围，且根本不吝惧于展露她残虐又纯真的人性。

    以帝星为牵引，散射出天河群星的中央星阵，正是象征战无不胜的五星同出之阵。

    轻念出星演的咒文，诵起星阵的名字，以唤起那根本就是一整片活物的、挣扎怒耀的群星，那个从貂蝉口中轻磁低呓的声色，恍幻之间并非少女的音色。

    貂蝉抚摸向自己的胴体。风月为肌，山川做骨，偏以近乎粗野的、最原始野性的rou体之美，成就这至高的法身。她抚摸着丰娇rou体上的桃花幻印，掌心拂过rufang，使玉乳和粉葡萄都娇腴地轻弹，开满胸腹的桃花血痕破开肌肤，露骨地亮起红粉湿光。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什么？”

    张角没有眼珠，模糊的五官由空洞的凹陷崎岖构成。他奋力完成了整个妖魔巢xue的同化和融合，然而那痴婴般的“天”，却不再回应他。

    他只“看”到，千万条裸蛇般的粉光，吞噬钻进这血rou沼泽般的黑暗灵海，吃得身变血红，漫天开起烈火般呼啸招摇的桃花汪洋。

    “不懂得‘天道’的秘密。”

    桃花rou巢伸展出繁枝庞叶，轰然捧起神女的法身。貂蝉简直像深眠苏醒、翻起卧榻一般，姿形和神容都近乎娇憨般，轻盈翻身，从繁花抱拢的桃花海浪中撑起身体。她是完全的人形，娇美曼妙，rou欲窒人。

    张角的确不懂。他不明白。他是败在这个所谓的“万岁夫人”手中吗？「女流」宁可自埋坟墓，活死人般如此小心翼翼地湮踪筹划十余年，如今竟然成功，就为了再造那飘摇衰弱的人间？

    竟不放弃衰卑的人身，困在寿数和天命之中，就算如此，还能造就这反噬的灵海，竟能……能使至伟的“魔天”也失败？

    貂蝉微微一笑。她站在通天桃花之上，从她血rou里延出的裸蛇般的粉光势强更甚，汹涌奔腾，将已吞食到奄奄摇坠的黑暗灵海，再度吞进压顶的曦光海啸中。

    “是什么……是什么秘密？”

    张角的残肢上都是抓烂的血rou，来自他自己、来自嚣狂十余载的妖魔同体。被活吃到几乎烂尽的黑暗灵海，那是他纯粹疯狂的意志。他只想知道，为什么那愚婴般的、伟大的“魔天”，没有给予他永恒飞升。

    他明明残酷地折磨献祭了“天”最满意的祭牲，还让那惨痛的战神生下了降临的魔胎……

    是因为那魔胎被挤裂催产出来时，就被那群更比妖魔恐怖的倩影们，套牢在献祭自身多少年的运命与爱恨，而自绝自祭结成的谋网里，生生绞杀碎烂了吗？

    可是魔天的意志分明与张角的灵海连为一体，即使降临的婴体破碎，它也不会随之消亡，而应该兑现那洪流般的噩梦里传递来的信诺，借由降临瞬间的爆发的魔氛，将黄巾的亡灵、非人的妖魔，连同他张角一起，带入肮脏静谧的神圣恒境！

    魔天的意志却骤然熄灭，轰然暴起的竟是法阵桃花，尤其是射盲张角最后身为人形的眼睛的、出自长江铁壁卫城的，那恐怖又美丽的人形桃花……

    貂蝉乘着整片曦天的推动，驾在无垠的粉浪和霞啸上，桃花rou巢激狂地震动起来，活像一大块怒震的血rou之心。

    她的灵海啃到了坚硬毒虐的东西。已将张角的灵海噬至残缺的曦光，也已到达极限。两片灵海同宽同瀚，魔天坠落、天道再生，噬敌亦如自食。

    那块坚硬的东西，就是张角本身。

    张角也知晓，即使是身为万岁夫人的貂蝉，能撑起这广瀚的灵海汪洋，还将魔天遗留的意志噬解殆尽，她也已到终极时刻。那美得让人连思念一下都要感到可怕的神女，明知道灵海载体的感知是相互的，她能洞穿张角的灵海，反之亦然。

    可是貂蝉竟如娇纵野性的少女般，对这天道攸关、转瞬生死的大事，根本不屑流露紧张或焦惧。她任由张角横亘在曦光无形的利齿之间，明知那活物般的粉辉再不能施力咬碎这魔变的种源。

    停滞在血rou沼泽间的曦辉隐约受到反蚀，迟钝粘黏不动，两相对峙的灵海各生波动，如巨兽低吟，声声霆震，势强反扑的怪异景况似在惊险酝酿。

    张角只是瞠大空落落的骷髅眼眶，心欲、人性、情绪，种种为人的波动全然不存，只余一种不能理解的、愚婴般的痴狂，召引着所有融化的妖魔和非人挣扎起来，错乱地反噬着曦光。

    那些涌动的吞咀声、腐液声，全幻作声声撕裂的飘语。

    “我不理解魔天意志的真相吗……那是什么，是什么？！”

    撑起这黎曦灵海的，就是貂蝉的全部魂魄。她就是新生的“天”。她不可能有余力压制反噬的黑暗，张角要将她嚼碎，一面吸食她的血rou脏腑，一面向她圣洁又碎烂的脑子里……寻求这可怕的答案。

    “魔天意志的终极不是飞升，而是毁灭。”

    它是一个真正的、不具备任何属性和欲望的“婴”，只遵循饱食的满足和暴虐生长的规律。而饱食的尽头、生长的终点，就是死灭。

    张角空然瞠张着骷髅眼目。他听到貂蝉流转在至上的虚空中的声音，她的娇音婉然凛冽，甚至是温柔的。

    她放任张角费尽所有、舍弃rou身地推动魔天成形，让他亲手将至伟的“天”推进餍足毁灭的永恒沉睡的深渊里……

    如果张角还有一颗人的心，他就能短瞬又绝对地体验到，什么叫灭神诛心。

    但是、但是……你也不可能有余力再……再杀灭天公将军魔变的身魂。只要这怒涌的黑暗反攻扬起，咬到你那圣神美丽的躯体……

    只要第一口咬住，接下来就是腐融撕烂的吸食……我要、我要把你……

    就在此时，仿佛抚慰自赏胴体的貂蝉，将掌心倏然滑过心口。在她的爱抚下，胸腹上怒放的桃花幻印陡成真身，绽开双生巨木般成倍的花海，烈燃暴焰之声洞穿这片至极的虚空。

    貂蝉腹腔深裂，喷绽出桃花幻海，花枝撼然纠结，暴涌的花露胜过鲜血，赫然结成健俊的男形。

    比虚空更至高的是什么？就是那桃花血雨暴倾旋展的瞬间，活生生的娲皇氏与伏羲神，血rou纠缠、互生于腹，雌雄猛兽般赤裸交错，浑然成圣的永恒画面。

    “去复仇吧，奉先。”

    这杀灭碾碎敌人的语词，是貂蝉献给吕布的、最热烈的情话。

    桃花血海轰然淹没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