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 经典小说 - 别无异心(青梅竹马 1v1)在线阅读 - 研学

研学

    

研学



    躺下来以后,睡意反而烟消云散。徐恩慈本就认床,对环境要求极苛刻,遑论眼下旁边还多了个人。

    睡不着也是理所当然的。

    徐恩慈睁着眼发呆。

    窗帘拉拢后,天花板上的吊灯也融进黑暗里。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一侧,两个人两床被子,却陷入同样清净的气息内。

    张嘉昀爱玩,却不招展,不像他那些狐朋狗友一样喜欢跟随潮流折腾发型,往衣服上扑几天都散不尽味的古龙水。他身上永远只有皂波香,苦柑与香根草,和蚕褥上的气息一样,若隐若现点在鼻前。

    徐恩慈转过身,望向气息的来源。

    张嘉昀似乎再次睡熟了,呼吸均匀,戴着眼罩,但遮不住挺直的鼻梁,线条起伏,像黎明前憩于夜色中的山岭。

    她眨了眨眼,想起四年前的某个场景。

    申城一直有研学的传统,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去到另一个城市,上山下乡、参观农学基地,回来写点感想。实际则更像春游,一群高中生吵吵嚷嚷的,研和学两个字早在出发时就被抛到天边外。

    那会高二刚分科不久,徐恩慈选了文,被分到人生地不熟的新班级,自然没有研学搭子。

    她当天心情一般,出发前还得了重感冒,索性放弃社交,和班主任一起坐在大巴前排,每次经过缓冲带都被颠得一震,额头磕在车窗上。

    …更晕了。

    四小时漫长得难捱。最后总算到目的地:同省边缘的某个山区城市。学校提前订了住宿点,按班级性别把这群躁动的崽子给安顿完毕,才宣布正式活动下午开始。

    徐恩慈提不起一点兴趣,累得不想说话。

    她和一个不太熟的同学分到一块,简单打过招呼,放下行李便和班主任请病假,跟着也没等答复,换了睡衣闷头就睡。

    这儿的酒店条件一般,天花板上挂着非常有年代感的绿铁皮风扇,空调也是老款,吹风时嗡嗡嗡地制造噪音,把对床女生开门关门的动静都掩住了。

    徐恩慈睡得不安稳,四周都是床褥淡淡的潮气和霉味,被魇住似的,直到一阵敲门的动静把她惊醒。

    “谁…?”她迷迷糊糊开口,嗓音都是沙哑的,头重脚轻地下床开门。

    原以为是舍友,或者班主任,来看她身体情况之类的,不料一开门,走廊上站着另外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张嘉昀显得尤其不满,先发制人,委屈抱怨:“干嘛不回我信息!你知道我为了找到你房间sao扰了多少…”

    话未说完,他留意到徐恩慈脸色,神情倏然变了,“你嘴唇怎么白成这样?”

    他用手背碰碰徐恩慈额头,“好烫。你发烧了?”

    “是吗?”徐恩慈反应略有迟缓,像出bug的机器人,过了两秒才想起用自己的手去碰碰额头。

    有点热,但手也是热的,因此无法判断严重程度。

    她随口问张嘉昀,“下午还有活动,你不去吗?”

    “我是想去,还约了…哎,你先回去躺下。”张嘉昀半推着徐恩慈的肩,把人架回床上,“但你都这样了,又没人照顾。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哪敢扔下你一个人。”

    徐恩慈人虽病着,但基础逻辑没乱,只是脾气不太好,连委婉措辞也懒得组织,“我不需要你照顾,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你又不是医生,还不如美团帮我点个退烧药。”

    她说完就恹恹地蜷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被高温烧得有些红,“我要睡了,你赶紧滚吧,别打扰我补觉。”

    张嘉昀气得想跺脚,估计忍下了几百句脏话,最后只咬牙道:“…行,你睡吧。”

    耳边很快传来远去的脚步声,跟着是一点窸窣动静,啪地一声,门关了。

    徐恩慈用被子裹住头,心想,“真的烦死了。”

    这一觉比先前的短眠要稳定许多。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她睡前忘记把布帘拉紧,但窗外也没有路灯,故而房间里依然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徐恩慈想半坐起身去开主灯,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腿侧,沉甸甸的,无法移动被子。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扭开了床头边的小阅读灯。暗黄的光晕落下来,柔和地拢着一张熟悉的侧脸。

    张嘉昀骨相太好,即使闭着眼,也难掩清俊。

    …但他不都已经走了吗?现在为何会又以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地上、趴在她床边,然后睡着了?这是在干什么?

    睡醒一觉后,徐恩慈精力回复不少,耐性也随之上升。她半支着身体,端详张嘉昀的面容,以及光线内可以看清的环境。

    房间里没有沙发,只放了张很窄的梳妆椅,但半米内有另一张单人床。张嘉昀大概是不想碰别人晚上要睡觉的地方,即使他可以小憩一会,再请阿姨来更换床上用品。

    徐恩慈觉得这一刻的光景也颇有几分意思,于是摸过枕边的手机,抬手便拍。

    但她忘了自己没关声音,一时快门咔嚓,闪光灯大噪。徐恩慈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的张嘉昀皱了皱眉,然后敏锐地睁开眼,警惕而机敏,如同丛林中的猎豹。

    持续三秒的沉默。

    张嘉昀盯着斜上方漆黑的手机镜头,狐疑道:“徐恩慈,你偷拍我?”

    疑问句,不是陈述句。

    徐恩慈动作自然地收回手机,云淡风轻道:“是啊,你睡觉的时候流口水,把我被子都弄湿了。我给你拍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特写,到时打包发给你的追求者们。”

    张嘉昀才不信,又被她逗笑,小声骂了句神经病。接着撑住床沿起身,按开房间里的灯,絮絮讲:“房卡我放在门口,药也给你买好了。还打包了一份粥。你先垫垫肚子,喝完东西再吃药。”

    徐恩慈点点头,被强光刺激得闭了闭眼,握着手机的掌心,不知为何也沁出薄汗。

    …其实没什么可瞒的,他们互相给彼此拍的丑照多如牛毛,就算真的被发现偷拍,也不会造成影响。

    可是为什么会紧张呢?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会想拍下来呢?

    四年后的此时此刻,她又躺在张嘉昀身边,以更亲近的枕边视角观察这个人的睡颜,想要拍照的念头似乎也随时光倒流,再一次漫了上来。

    但她稍微转了转身,剪短后的发尾就随之搔过脸颊,有点痒,那种忽如其来的想法也如潮水,涌起后迅速回落。

    她确信自己是不可能睡着了。

    徐恩慈睁着眼又躺多了十分钟,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进书房收拾好了个人物品。

    这一次她没有吵醒张嘉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