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我们家呢

    林知欲到临阳没多久就发病了，征兆是某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水从喷头淋到身体上那一刻，她看到自己身在高中的厕所，被厉曼曼摁住，将一整桶水兜头泼下。

    浴室的水明明是热的，她的身体却觉得很凉，尖叫着从里面跑出来，衣服都没穿。

    正在客厅看电视的表哥易森看到这一幕，连忙拿过一旁的毯子给她裹上。

    她抖得很厉害，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什么。易森抱着她不住地轻声安慰：

    “知欲别怕，哥哥在呢。”

    哥哥……

    林知欲抬眼，乔肆野的脸跟易森的脸在那一刻重叠。她扑上去，滑腻的胳膊圈在易森脖子上，一副依赖的模样。

    易森僵在原地。

    他喜欢林知欲，很早的时候就喜欢。纵然知道他们有血缘，也喜欢。

    林知欲的父母去死后，也是他主动劝mama把表妹接到自己家的。

    在被下半身支配的十几岁，他曾半夜偷偷潜入林知欲的房间，亲她，抚摸她，却不敢真正越界。后来林知欲不堪其扰，自己住回爷爷奶奶的老房子，他便明白，知欲对他是厌恶的。

    于是把这份心思偷偷压下，不去打扰她。一压就是十几年。

    “知欲乖，先跟姑姑回房间。”姑姑从房间走出来，将知欲扯回屋，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叹气。

    “儿子，你给知欲挂个号，明天带她去医院。”她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八成是跟你舅妈一样的疯病。”

    林知欲睡了一觉后便恢复了正常，但姑姑一大早说要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她也只是愣了一下，就乖乖跟着去了。

    其实心里是有感觉的。

    乔肆野住院那阵子，晚上她一个人在家，会幻听。

    问了诊，做了检查，医生让姑姑单独留下，林知欲在外面等。

    她听见姑姑的大嗓门：

    “这孩子脾气可好了，从来不跟人生气，怎么会得疯病呢？”

    “哪有从来不生气的人。”这是医生的声音，“但凡是人就有情绪，她脾气好，说明平常有事都憋在心里了，时间一长，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她还有家族携带的基因……”

    林知欲默默低下头。一旁的易森几次抬起手，又几次落下，最后还是没碰到她。

    转眼两年时间过去，林知欲一直按时吃药，总体平稳，偶尔脑子不清楚。白天在姑姑店里帮忙，晚上回去写写日记，练练书法。

    直到那天晚上，姑姑跟表哥又因为结不结婚的事儿吵起来。

    吵得很大声，期间表哥说：“我就是不想结婚，我要一辈子照顾知欲。”

    林知欲心一提，墨汁滴在宣纸上，洇成一团黑，脏兮兮的，脑子里不受控地想起表哥偷偷爬上她的床，说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的画面。

    林知欲从姑姑家偷跑了。半夜跑的，谁都没发现。

    她也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等到意识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附近，只是昔日的老旧小区早已变成一堆废墟。

    家呢？

    她又迷糊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越走越觉得陌生。明明这里有一条小路，拐进去，就可以看到成天大开着的楼门。

    林知欲攥着手机，屏幕上是不断亮起的来电显示，易森正疯了一样打电话给她。但她似乎一直没感觉到手里的震动。

    直到又拐了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是上天注定，乔肆野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的，开着车经过这里时，看到一片废墟，生出了停下看看的念头。

    不曾想会碰到那个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她看着消瘦了很多，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踩着拖鞋，睡衣外面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

    “乔肆野，”她一点都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惊讶，而是呆呆地看着他，“我们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