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霁晓

    城东属于老城区，平时人口流动量不算很大，事也不多；如果说谁刚从警校毕业就被分配到这片辖区，那无疑是幸运的。

    唯一让人有些头疼的就是酒吧一条街上，有个叫“Twilight”的酒吧，每天晚上都会有几波耍酒疯的。

    这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按理说一个酒吧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人从城市的另一头特意来这里。

    所以这地方也成了每次扫黄打非的重点关注对象。

    在被分配到这片辖区的时候黎思源就已经听过这个酒吧的大名，她也无数次在白天出任务的时候路过，然后侧目，稍作注视个两三秒。

    白天酒吧歇业，整条街都死气沉沉的，‘Twilight’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甚至店面都比旁边的小了许多。

    说来也巧，被分配到这里工作了快半年，黎思源还没有值过夜班，没有机会探寻下那个酒吧究竟有什么魔力。

    于是，当她得知了要上值大夜班的消息时，心中竟然生出些莫名的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黎思源并不知道。

    凌晨三点，对于向来作息规律的黎思源来说已经是全靠毅力在熬着，以至于突然响起的警铃把她吓得不轻。

    “出警了小黎，快！”

    “嗯，好。”黎思源扣上放在一旁的警帽，跟着警车风风火火便去向事发地。

    对于醉酒闹事的人，黎思源一行人处理起来已经相当熟练，把当事人控制住塞进警车，再留个人跟现场的围观群众做遍询问就算解决。

    飞速变幻的射灯，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人眼睛疼完耳朵疼。

    黎思源紧蹙着眉头，只想把记录快些做完，然后离开。

    这地方的魅力，大概是对人的污染更大些吧。

    她如此想，手上记录的动作也更快了些。

    “报案人是谁？在你们中间吗？”她扯着嗓子喊着。

    围在面前的人群突然安静，然后异常整齐地摇头。

    黎思源扶了下帽檐，强忍着鼓膜的不适，把方才记录的东西继续完善。

    “欸？是问报案人吗？报案人是我呀～”

    顺着这道百转千回的声音抬头，看到面前女人的第一眼，黎思源的心里突然涌上些难过与委屈。

    第二眼，被帽檐遮挡住的，紧皱的眉头又加深几分。

    什么毛病，大夏天穿皮草。

    “姓名，年龄，职业。”

    女人没说话，只是扣住黎思源的手腕，拉着她向里走去。

    被指尖触碰的瞬间，黎思源只觉得自己有些心慌；她垂眸看看那只扣在自己腕上纤细的手，又抬眼扫视了下周围人的反应，最后将视线落在女人微卷的发尾。

    “池霁晓，这里的老板，今年……三十九岁吧？”

    黎思源猜得不错，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名字是哪几个字？怎么写？”被带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黎思源总算能松下一口气，说话也比之前温柔不少。

    池霁晓半坐在高脚椅上，顺手点了支烟，侧目看着人群，嘴角勾起些弧度；“池塘的池，光风霁月的那个霁，晓是曙光的意思。”

    做记录的手微顿，黎思源偷偷瞄了眼池霁晓，然后继续。

    迟到的雨雪收歇，迟到的曙光；黎思源没说出口，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不吉利。

    她更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怎么还挑剔起别人的名字来了……

    “嫌疑人酒后闹事，与人争吵不过开始推搡，拿了个烟灰缸意图无差别攻击，被人拦下……目前整理出来的是这些，池女士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说话间，黎思源看着涂着正红纯色指甲油的指尖抵上自己胸前的警号，沿着第一个数字向后摩挲。

    脊背变得很僵硬，黎思源皱着眉头瞪着她，最终还是没动手把她的手挪开。

    “池女士，你这是在sao扰警察。”

    “没见过你这个小警察～”池霁晓将目光移到黎思源的脸上，扬起的嘴角别有深意；“31开头的警号……市局来的呀～”

    黎思源将池霁晓的手挡开，稍稍偏头，错开她的视线。

    池霁晓脸上的笑意未变，盯着一直被自己夹在指尖却没有抽过一口的烟，缓缓开口；“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应该不是犯错被下放来的……”

    突然，她凑上黎思源的耳畔，嘴唇擦过耳廓上薄薄的皮rou，紧贴着低语；“关系户？到下面历练来了？”

    浓重的香水味刺得黎思源有些头晕，她下意识抬手挡住池霁晓的肩。

    “池女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黎思源叹了口气，放缓了些；“您还有要补充的吗？没有我就回去按流程办事了。”

    “别呀小警察，也怪辛苦的……”池霁晓握住黎思源搭在桌上，握着笔的右手；“我请你喝一杯吧？”

    黎思源从来没有见过向池霁晓这么荒谬的人。

    她抽回被握住的手，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才能快些离开。

    “我还在上班期间，如果池女士您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我就不打扰了。”她稍稍后退，微眯起眼睛盯着池霁晓；“毕竟一个警察在这，池女士的生意想必也不好做吧。”

    池霁晓嗤笑，将一口没抽的烟摁灭，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吧小警察，我送你出去。”

    反正都要走了，黎思源也就没再拒绝，乖乖跟在了池霁晓的身后。

    晚风吹去方才在室内沾染上的浑浊气息，黎思源自以为隐蔽地摇了摇头，将警帽摘下放到摩托车的箱子中，而后拿起头盔夹到腋下。

    “谢谢您的配合。”黎思源跨上警用摩托车，心中全是解脱后的畅快，难免多提醒一句；“人员这么密集的场合，从消防的角度来讲，还是禁烟为好。”

    池霁晓上前，紧贴着摩托，让黎思源不好发动；“小警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黎思源。”

    “黎思源呀……”池霁晓不老实的手再次想要触碰黎思源胸前的警号，然而被迅速挡开了。

    她脸上的笑意未变，只是稍稍后退，给黎思源让出空间；“饮水思源？是提醒自己不忘初心？还是为了纪念谁？例如……你的mama？”

    真是个难缠的女人。

    黎思源迅速合上头盔上的风镜，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是，就是这个意思，我是个孤儿，不存在纪念谁。”

    “哦～原来是这样……黎警官就这样把私事告诉我了，还真是让人惊喜。”池霁晓退后，彻底给黎思源让出空间，环抱着胸，站得有些歪歪扭扭；“那么……回见。如果你想来玩，找我，我给你打折呀～”

    黎思源没再答话，只重重拧下油门，扬长而去。

    池霁晓站在原地，看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也逐渐冷了下去。

    良久，她用指尖擦了下方才在不经意间碰到黎思源的嘴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